時候,誰能想像得出,他就是當年盛宮保的孫子、英國留學生、九歲時就有了百萬身價的人!
一切都是今非昔比了,好在蒼天不負苦心人,不數年,他開拓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1960年代初,毓郵的妻子任芷芳帶著三個孩子也來到了日本。1968年,兩夫妻面對現實,仿照旅日老華橋的“刀工”(世稱旅日華僑三把刀:菜刀、剪刀、剃頭刀),開辦了一家很小的新亞飯店。這期間,他們能上也能下,精心佈置,日夜苦幹,聘請了滬幫名廚吳國祥掌廚,很快,他們新亞的醬豬蹄、紅燒划水、明蝦豆腐、紅燒排翅……不脛而走,他們的小籠包子,皮薄餡嫩,咬開來一包湯汁,很受市民的歡迎。後來他們的店面不斷擴大,又開設了分店,直至現在,已經發展為七層樓面的新亞飯店,地點在距離東京塔不遠東御城門。
他們的兒子盛承洪和盛承興都是美國留學生,留學生活也是艱苦奮鬥,他們自知父母賺錢不容易,業餘時間就去打工。盛承洪至今還記得他1960年代在美國餐館洗碗每小時一美元,為旅館擦窗每小時兩美元……
盛毓郵不愧為是大家之後,不僅能屈能伸,白手起家,一切從頭做起,而且還做得別有特色。他有幾樣至今為人所稱道的“壯舉”。
其一是首創中國人不洗碗的店規,凡到他的飯店來打工的中國人,都被安排做其他工作,洗碗的事用毓郵的話來說是“讓日本人洗去!”;
其二是首創中國留學生每小時工作一千日元的規矩。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國內赴日留學大潮湧起,絕大多數留學生靠業餘在餐館洗碗端盤子,來維持學業和生活。人家店裡的留學生工資一般都是每小時八百日元,而他考慮到留學生們很辛苦,毅然做出決定,每人每小時一千日元,而且最多時用了二十多個留學生。其實他店裡已有不少固定的職工,本不需要那麼多學生來打雜的,他完全出於幫助學生們的一番好意。來打工的小夥子們自發組織起來成立籃球隊,這又觸動他那根幾十年前熱愛體育的“神經”,立即拍胸脯:“你們組織籃球隊,我給你們買隊服!”……小夥子們驚訝得都愣往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老闆呀!管吃、管工資,還管打球、隊服,這真是標準的“海外奇談”了!所以在他店裡打工的留學生,無不有一種回家了的感覺,大家無不積極進取,奮發向上,形成了很好的氛圍。他們從語言學校畢業後,一個個都考進了名牌大學,現在都已成家立業,各奔前程了。
其三,是創辦了東京的惟一一家京劇票友活動中心——東京票房。
幾十年來,這個東京票房團結和召集了一大批熱愛京劇藝術的老華僑,每個週日的下午,大家彙集到離新亞飯店不遠的一處房子裡,這是毓郵夫婦特地租下的場所,大家各帶自己的“傢什”,樂器、唱本、磁帶、鑼鼓,自拉自唱,自娛自樂,唱整整一下午,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大家就去新亞飯店吃飯,幾十年間,風雨無阻。老人去了之後,又有新人加入,目前有四個日本人也加入了隊伍。每逢國內有名角來東京訪問演出,他們總要出來組織聯誼活動,請客吃飯,聯袂演出,發動捧場,非常熱鬧。梅葆玖、梅葆玥、艾世菊等人到日本,東京票房的活動就像旋風一樣,席捲了整個東京。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十二章 野火春風(6)
票房最有力的領導者是毓老的夫人任芷芳女士。任老師今年已經九十二歲,從小就跟大人們上戲園看戲,漸漸成了戲迷。她們任家是上海灘出了名的票友之家,全家老老少少,人人會唱。她的妹妹嫁給了名票趙培鑫(其弟弟趙培忠、徐文湘夫婦亦是名票,而且把票房移植到了美國,在美國洛杉磯開辦了海外惟一一所京劇學校)。任芷芳本人喜歡唱程派戲,除了組織並參加票房的活動,自己每週一、三、五下午還請琴師來家拉琴,為其吊嗓子。那天我們正在聊盛家的老人老故事,碰巧琴師推門進來了。任老師說今天有客人就不練了吧,我卻執意要聽聽,結果一曲悲憤的《六月雪》,把個幾十平米的大客廳震得嗡嗡作響……
胡琴拉響的時候,他們的小孫子盛樂毅噔噔噔地跑進來了,說他也要唱,大家一致鼓掌,他就“自打鑼鼓”地來了一段“失街亭”,滿屋的人都為他喝彩。
在大家熱熱鬧鬧的時候,毓老總是一個人斜臥在沙發上,靜觀一切。老人家話不多,但句句有份量。只要他一發話,全家人都要動作起來——還是大家族的老傳統——老太爺以其人格的力量,贏得了社會和全家族人的崇敬。他顯得十分沉靜,因為九十年間,他什麼都看到過了,什麼也都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