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敘和你祖父兜著圈。
“你祖父當時已病入膏肓,說話吃飯都很吃力了。要不是身後事還沒有安排好,他老人家早就走了。”說到這裡,程涇眼角閃爍起水光來,“他老人家哪裡還有精力和程敘你來我往?只好直問程敘有什麼安排?程敘這才道,程家人丁單薄,他想讓你四叔父長大後管理庶務。
“當時我們都覺得鬆了口氣。
“你四叔父那時才不到七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上房揭瓦,下河摸魚後沒少幹,整天也不見他生生地坐下來看一頁書。你祖父生怕他去後無人能管束你四叔父,早就留下話來,讓我和你二叔父照顧你四叔父,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允許分家,你四叔父若是長大後願意讀書入仕固然好,若是隻願意做個逍遙翁,就把長房的庶務交給他打點,他要是連長房的庶務都不願意打點,就讓我和你二叔父看著他點,別讓他作奸犯科,壞了祖宗名聲就是了。
“如今程敘提出來讓我你四叔父長大之後打理九如巷的,簡直是為你四叔父尋了條出路。我和你二叔父都以為程敘是看著長房有三個兒子,怕三房再出個讀書人來壓制住了二房,想著你四叔父頑劣的樣子,都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你祖父卻比我們心思細膩。聞言不僅沒有高興起來,反而皺著眉問程敘是什麼意思?還說四叔父恐怕是不合適。
“程敘笑了笑什麼也沒再說,起身就要告辭。
“你祖母和你二叔父也沒有留他。
“結果他快走到了門口又突然轉身對你祖父說,不管是他還是你曾祖父、祖父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這麼多年來家中全靠原來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基業苦苦支撐著。為了祖宗的聲譽,他甚至安排了自己的獨子打點家中的庶務,最後年輕輕就去了,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只留下了狐兒寡母需要照顧……他能做得都做了。既然長房的人一心一意都要出仕,不願意安排人接手家中庶務,那家中的庶務就繼續由二房打點好了。以後不僅與長房無關,他也會把二房遷居到京城來。
“又道:我點差都忘了,長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
程箏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他老人家這是糊塗了吧?不過是家中庶務而已,好多人家都是請了自家的管事打點。只要家裡還有出仕的人,這生意就差不了。再者,天下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不可能又要入閣相,又要做那金銀滿缽,處處都要佔著上峰,讓旁人怎麼活?這世上素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官場中人做生意本來就比別人容易,又怎麼能與民爭利呢?這也不是詩傳禮儀傳家應該有的氣度啊!”
程涇是長子嫡孫,自然知道七星堂的事。
可這是程家的辛秘,他就是再喜歡程箏,也不能把程家的辛秘告訴程箏。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程敘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從前三房的則公打點家中產業的時候,正是朝廷更迭之時。很多人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禮儀廉恥已全然不講,制公和列公已的名聲已經庇護不了他了。程家在金陵富了百來年,那些官宦流民土匪沒有了銀子沒有了吃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程家。則公為了保全家業,只好不停地花大價錢請人護院,開倉放糧,請客送禮,等到程敘接手的時候,家裡早已是個空殼子了。直到近幾年你四叔父管著庶務。家裡才漸漸地恢復了元氣。”
程箏嘴角微翕。到底沒有說話。
她從小在寒碧山房長大,家中過著怎樣的日子,她還能不知道?
就算是久富盛名的海寧顧家,她嫁過去的時候都暗暗驚訝顧家的清貧。直到她開始跟其他江南的世家接觸之後。她才發現原來不是顧家太窮而是程家太富……四叔父最終撐管了家中庶務。說到底,還是因為祖父和父親、二叔父捨不得銀子,捨不得那份富貴……只是她身為晚輩。有些話不能說而罷。
程涇想著從前的事,並沒有太注意到程箏的表情。
“可到祖父到底心痛你四叔父,一直沒有鬆口。直到翰林院提拔了兩個侍講學士,而不管是資歷還是學識都有目共睹的你二叔祖卻沒有選上,你祖父託了人去打聽,這才知道你二叔祖原本是榜上有名的,因程敘說是你二叔祖是自家的侄兒,又年紀輕輕的,需要多磨練幾年,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還開玩笑地對翰林院的掌院學士說,這次你二叔祖讓了出來,下次要是再選侍講學士,翰林院可要記得這份人情。
“眾人都誇程敘處事公正,就是連皇上,也特意叫他去讚揚了一番,賞了你二叔祖一套筆墨紙硯。
“你祖父這才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