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昌的身影在山路上若隱若現,洛魚每看見父親的身影一次,就會躲開一次。一個人的傷心是菩提溪,兩個人的傷心就是丁江河。洛魚生怕丁江河無休無止地氾濫,無休無止地淹沒父親,也淹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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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魚躲在了一塊巨石背後。巨石擋住了德昌的視線。即便他看見了巨石,也看不見兒子。洛魚卻可以看見父親。他的兩鬢已經全白,脊背已經佝僂。他曾經那麼年輕,像洛魚一樣年輕。現在卻老了。是李素容陪著他變老,不知道李素容是加速了他的衰老還是延緩了他的衰老。洛魚也會變老。但陪洛魚變老的那個人已經走進了墳墓,不知道還有誰來陪洛魚變老。
一縷煙滑過德昌的臉。他又吸了一口煙,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煙是他傷痛的慰藉,而煙又會使他傷痛。每天清早他都咳過不停,剛緩過氣來,他又會點上。洛魚想,父親的慰藉也一定會讓他傷痛而死。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奪過洛魚手中的煙,將它惡狠狠地拋進垃圾桶,拋進田地裡,拋進茅坑裡。父親不希望煙成為兒子的慰藉。他寧願自己被煙傷痛而死,而不希望兒子跟著傷痛,但他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兒子的傷痛。
德昌繼續往山下走去,逐漸變成了一個黑點。很快黑點也消逝了。
山路很陡陡。路邊有一些樹,有一些草,樹和草都不說話,洛魚也不說話。
那塊突兀的山脊就在跟前。山脊下埋著洛魚的女人。洛魚的女人叫洛覃瑤。她不說話,洛魚也不說話。
洛魚靠在墓碑上,就像靠在女人的肩上。
洛魚和女人一起望著太陽昇起的地方。今天的太陽已經落到西山的背後,明天它還會在東山升起來。洛魚正守望著太陽明天升起的地方。
多希望在眨眼間老去,然後走進墳墓。洛魚已經無以計數地眨眼,從春天一直眨到秋天。洛魚還沒有變老。
洛魚輕輕地吻了墓碑一下,對墳墓中的女人說,我要走了。
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分不清哪一顆最亮。
洛魚下山了。
洛魚走得很慢,他在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