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沒有孩子,沒有狗。我們一塊吃,一塊喝。完了,你彈桑圖裡。”
“……要是我情緒好,你聽見了,要是我情緒好的話。給你幹活,這個,你叫我幹多少我就幹多少,決不討價還價。我是你的人。可是桑圖裡,那是另外一回事。它是一頭野獸,它需要自由。我情緒好,我就彈,甚至會邊彈邊唱。我還會跳舞,跳澤因貝吉庫①、哈薩皮庫②、邦多扎利③各樣舞。可是我得跟你說明白,一定得我情緒好時。好來好往。要是你強迫我,那就完了。這些事兒你得知道,我是一個男子漢。”
“男子漢,你的意思是?”
“哦!就是自由。”
“店家,再來一杯朗姆酒。”我喊道。
“兩杯!”左巴說,“你也得喝一杯。我們碰杯。鼠尾草煎汁和朗姆酒合不到一塊。你喝一杯朗姆酒,慶祝我們的協定。”
我們彼此碰了杯。這時,東方已泛白,輪船鳴笛,給我拎箱子的船工示意我上船。
“願上帝與我們同在。”我站起身來說,“走吧!”
“還有魔鬼呢!”左巴補充說。
他彎下腰,把琴夾在腋下,開了門先走出去。
① 小亞細亞一個海岸部落的一種舞蹈。
② 一種屠夫舞。
③ 克里特民族戰士舞。
。 想看書來
這才是自由(1)
大海、柔美的秋天、沐浴在陽光下的大小島嶼,濛濛細雨的帷幔覆蓋著希臘的永恆的裸露身軀。我心想,誰在死去之前,能有機會在愛琴海暢遊,誰就是個幸福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歡樂:女人、鮮果、想象。然而,在這柔美的秋天,在這海上乘風破浪,指點各個島嶼,說出它們的名字,我相信這已不僅是歡樂,而是把人的心送進了天堂。任何地方,人們都沒有像在這裡那麼恬靜從容地由現實進入夢幻。邊界縮小了,最破舊的船桅杆上長出枝椏和果實。彷彿在希臘這裡,奇蹟是需要所必然產生的花朵。
中午時分,雨停了,日出雲散。太陽顯得溫柔、親切、潔淨,把它的光線撒向可愛的水域和大地。我站在船頭,眺望天際,為奇蹟所陶醉。
船上,像魔鬼般狡黠的希臘人——他們放射出貪婪的目光,滿腦子的低劣貨色,爾虞我詐,爭吵不休;一架走音的鋼琴;直言不諱的惡毒潑婦。一派村野的委瑣氣氛。真叫人恨不得抓起船的兩端,把所有這一切——骯髒的人、老鼠、臭蟲——統統倒進大海,然後讓清洗乾淨的空船重新浮在水面上。
但是,我有時發起慈悲來——一種透過冷靜的形而上學的三段論法得出結論來的佛家的慈悲。這不僅是對人,而且對於在鬥爭、呼喊、哭泣、希望的整個世界的憐憫和同情,並把這一切視為虛幻。對希臘人、對船、對海、對我自己、對褐煤礦、對佛學手稿、對所仃由影和光構成而突然震動並汙染清新空氣的虛枉事物發出的憐憫和同晴。
我注視著左巴,他變了樣。面孑L蠟黃,坐在船頭的一盤纜繩上。他拿著一個檸檬在用鼻子嗅,豎起大耳朵聽旅客們爭吵:一個贊成國王,一個贊成威尼澤洛斯①。他晃了晃腦袋,啐了一口唾沫。
“老調子唱來唱去,”他輕蔑地嘟嚷說,“不嫌煩!”
“老調子,這是什麼意思,左巴?”
“那還用問。什麼國王、民主、議員,這些騙人的把戲!”
在左巴的思想裡,當代的事物已成陳跡。他自己已然超越。
在他心中,什麼電報、輪船、鐵路、流行的風尚、祖國、宗教,都像一些生了鏽的老卡賓槍。他的心遠遠走在世界前面。
桅杆上的繩索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海岸線在跳動,婦女們臉色蠟黃。她們放下了她們的武器——脂粉、短上衣、髮卡、梳子,嘴唇灰白,指甲發青。一些吵吵嚷嚷的老喜鵲摘掉她們借來的羽毛、絲帶、假眉毛、假美人痣、奶罩——看見她們要嘔吐,讓人覺得既噁心又十分可冷。
左巴的臉變黃變青,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了。直到傍晚,他的目光才活躍起來。他伸手指給我看兩條躍出水面同船賽跑的海豚。
“海豚。”他高興地說。
我這時第一次注意到他左手食指被截去一段。我吃了一驚,
心裡感到不好受。
“你的手指怎麼啦,左巴?”我喊道。
“沒有什麼。”他回答說,他對我看見海豚不特別感興趣心裡不
① 威尼澤洛斯(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