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他的退學決心似的。
系主任關好門。插上。拿起了電話。系主任擁下七個阿拉伯數字,耐了性子在那裡等候。
電話後來通了,系主任寒暄了幾句說:“那頭還順利吧?”系主任拿耳機仔細聽了一會兒,說:“你運氣好,名額我是給你定下來了,能否辦成,老兄你八仙過海吧。”
耿東亮的退學辦理得極為順利,稱得上快刀斬亂麻。星期五的上午他就從學生處的辦公室裡取回了~大堆的證明了,所有的證明上都蓋了公章,鮮紅鮮紅的,彷彿被狗咬了一口,圓圓的,留著的牙印,流著血。耿東亮拿著退學證明,戶口關係證明,組織關係證明,一切都如此容易,如此平靜,都有點不像生活了。耿東亮一時便不知道怎麼才好了。事情辦成了,落實了,一股無限茫然的心情反而籠罩住了耿東亮。出於本能,耿東亮走到學校的大門口,站在學校的大門口他的心中便不再是茫然了,而是反悔與後怕,眼淚說上來就上來了,一點準備都沒有,一點預示都沒有。他抬起頭,看學院的大門門樓,辛苦了十幾年才跨進來,跨出去居然是這樣的容易,像羽毛在風中,無聲無息地就飄出來了。耿東亮不敢久留,他走進了一條小巷口,用力整理自己的心清。他忍住了淚水,但傷心卻忍不住。後悔這種東西居然是如此厲害,它長滿了牙,咬住你就不再放鬆了。
難怪古人說,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發明這句話的人一定被後悔的尖牙咬了一輩子。
耿東亮走到公用電話亭,撥通了李建國的電話。那頭“喂”了一聲,耿東亮聽得出,是李建國的聲音。耿東亮喘著氣,慌忙說:“是李總嗎?”耿東亮自己都聽出來了,自己口氣怎麼這麼低三下四的,一副巴結的腔調,就好像反過來要求他了。耿東亮就是記不清哪一個關節弄錯了,明明是別人求自己的事怎麼反過來要求別人了。耿東亮穩住氣息說:“李總,我辦好了。”李總那邊很平靜,說:“什麼辦好了?”耿東亮說:“學校這邊,退學的事。”李總說:“好。”李總說:“很好。”李總說:“我代表公司歡迎你過來。”耿東亮放下電話,再一次從口袋掏出退學證明,而這一次他沒有能擋得住自己的眼淚。
再見了,我的大學。再見了,我的男高音。
逢人的都是好日子,九月十八就更是好日子了。“久要發”,聽起來就喜慶,預示了一種良好的兆頭。好日子就該派上好用場,自古就是這樣。
李候風唱片公司與耿東亮的簽約儀式就是在這天上午十時舉行的。與耿東亮一起簽約的還有兩個女孩子,藝術學院三年級的民歌手舒展,省戲劇學校的越劇小生波麥。耿東亮一眼就看出來,她們也是剛從學籍管理簿上扒下來的。站相和坐相在那兒,一股子學生腔。然而學生腔歸學生腔,畢竟是美人,站相和坐相就不一樣了,又嬌好,又寧靜。尤其是彼麥,到底有才子佳人的戲劇底子,儘管靜若秋水,但目光裡頭卻是波光斕瀚的,一盼一顧就有了說不出的千嬌百媚,站在哪兒都是風月無邊。李建國總經理真的是好眼力,這樣的女孩子光憑一張海報也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耿東亮和舒展、被麥對視了一回,點過頭,臉卻紅了。這才是女孩子呢,從頭到腳都是女兒態。
簽字並不複雜,然而,張羅了三個預備歌手,好歹也是李建國總經理上任之後的一份成績,有了成績就必須有“儀式”。這是國情,原本就應該這樣的。這一來簽字就不能是簽字了,而必須是“簽字儀式”。李建國請來了總公司的頭頭腦腦們,董事長羅繡女士都趕過來了。這一來場面就紛繁了,熱鬧了,有穿梭與往來的人們。桌子上的水果和西瓜紅紅綠綠的,成了背景,氣氛頃刻間就鋪張又喜慶了。羅繡女士留了很入時的短髮,一副亮堂而又持重的樣子,顯得駐顏有術與攝取有度。這一來年紀就顯得模糊不定了,既像中年的上限,又像1中年的下限,說不好。羅繡走過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串人,他們的手上都端著林子,高腳杯裡頭的果汁或鮮紅或碧綠,或橙黃或奶白,彷彿一大片抽象的花朵十分抽象地開放著,隨玻璃的邊沿不住地晃動。羅繡輕輕地點頭微笑,用微笑表示祝賀與滿意。她走到耿東亮的面前,仰起頭,自語說:“好帥的小夥子。”又指著舒展司被麥說:“好漂亮的女孩子。”羅繡女士突然想起什麼了,回過頭,指著耿東亮對李建國說:“這不是晚會上的那個小夥子麼?”李建國陪上笑,說:“是。”羅繡說“叫什麼?”李建國說:“耿東亮。”羅繡又問:“多大了?”耿東亮說:“二十。”羅繡笑起來,說:“比我的兒子大。”耿東亮這時候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氣味,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