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把星期天換成星期七,日子就美滿多了。
羅繡在每一個週末的下班之前都要在辦公室裡頭坐一會兒,靜一靜神,歸納歸納這個星期的工作,然後,決定在哪兒過週末。回家是一種過法,到東郊的別墅又是一種過法。儘管反正是孤身一人,但地點不同,空間不同,產生出來的心情也就大不一樣了。玩味玩味自己的心情,是羅繡女士近幾年才養出來的毛病。過去沒有。過去沒這個條件。現在條件大有改進了,這個毛病就得補上。公司的別墅那麼多,空也是空著,選中一座住上三月半載,總是能夠滋生出別樣的感覺來的,就是寂寞也比呆在家裡頭寂寞得上點檔次,自己陷了自己過一天的貴夫人,這樣的感覺特別地往心裡去,有一點舒坦,還有一點難受,說不上來。
說到底週末應該有不少樂趣的,城市發展起來了,到處都是一派燈紅酒綠的樣子,走上大街,便開啟一扇門,門的後面都是溫柔富貴鄉。樂趣總是有。但羅繡是女人,在不該露面的地方露面就有些不妥當了。羅繡只能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也許所有的難點就在這兒。
時間一長人一獨處就越發難了。羅繡害怕的或許就是獨處,有朋友聊聊天,很放心地說一點私下話,週末的空閒其實還是不錯的。但是人活到這個歲數哪裡還能有朋友?又處在這個地位,女人到了四十歲真是一道坎,父母老了,你早就是別人的人了,自然不屬於他們,兒女大了,他們又不屬於你們,婚姻無疑是半死不活的。而人與人的交往除了公務就是生意。你還剩下什麼?你只能剩下工作。可星期天偏偏就沒有工作。
這麼靜下來想想其實也蠻難過的。
找個沒人的地方放鬆一下,荒唐一下,或許也是個辦法。但是這個辦法男人行,女人斷乎不行。
羅繡越想也就越疲憊了。人疲憊了下去,身體裡頭卻總有一個地方在那兒蠢蠢欲動。到底是哪兒,卻又有點說不好。這種蠢蠢欲動與年輕的時候終究是不一樣的,那時候有些盲目,有本錢,有信心,越是蠢蠢欲動就越是趾高氣昂的。到了這個歲數、這個地位就不一樣,有些不甘,又扯著一些疼處,越是心高氣傲卻越是蠢蠢欲動。女人就這個命,拼了命地往上爬,爬到一定的份上連一個說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說到底男人的孤寂總是假的,女人要是孤寂了那才真的孤寂。
羅繡實在想找一個說說閒話的人,能夠坐下來,面對面地吃上一頓安閒的飯。這樣的閒情逸致怕是不會有了。推一能和自己面對面地坐下來的,只有家裡的那個小保姆了。總不能和自己的小保姆坐下來享受閒適的。那個小蠢貨,她知道什麼叫生活。
羅繡用一聲長嘆打發了週末的這個下午。
但今天終究是不一樣的。今天至少可以找到一個陪著吃晚飯的人了。耿東亮的電話到底打來了,很準時。羅繡拿起了耳機,“喂”了一聲,聽了兩句,笑著說:“那就陪我吃一頓晚飯吧。”
西餐廳裡的空調安閒而又和睦,光線相當柔和。所有的光都照在牆面上,再從牆上反射回來,那些光線就彷彿被牆面過濾過了,少了些激烈、直接,多了份鎮定與溫馨。也就是說,西餐廳的牆面是富麗堂皇的,但整個餐廳又是昏暗的、神秘的。服務生們顯得訓練有素,他們像會走路的肉,一點聲息都沒有,站有站相,走有走相,即使是開口說話也都是那樣的細聲細氣。只要一坐下來整個世界的喧囂就遠去了。耿東亮坐在羅繡的對面,一坐下來他就喜歡上這家西餐廳了。西餐廳實在是週末的好去處。
耿東亮幾乎記不清是怎麼被羅緒帶到這家西餐廳來的了。彷彿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羅繡只是漫不經心地和你說著話,然後,在不知不覺中作的一切就全交給她了,就像鳥在空中,魚在水中,葉子在風中,沒有一個急拐彎,沒有一處生硬,只要沿著時間往下流淌就可以了。
下了班的羅繡在耿東亮的眼中不再像一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她會把自己的威嚴一點一點地,很有分寸地消解掉。她微笑著,疲憊地,茫然地,更重要的是又有些尊貴和矜持地微笑著,讓你可以充分地放鬆下來,卻又不至於太隨便,太放肆。讓你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可以依賴她,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敞開你的心扉。
羅繡點好菜,在等菜的間歇和耿東亮說一些閒話。羅繡說:“很久不像這樣靜靜地吃飯了。”隨後羅繡就把話題引到耿東亮的那邊去,問他退學後的心情怎麼樣,家裡的人是怎麼看的,都是耿東亮的傷心處。耿東亮不想在羅繡的面前大抒情,話也就說得很剋制,有些輕描淡寫,但說話的語氣透出了諸多的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