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3 / 4)

色說拉下就拉下了,宛如剛剛從冰箱裡拖出來的苦瓜。

“昨天干什麼去了?”

耿東亮站在炳璋的面前,卻不敢看他,只是拿目光去找虞積藻,利用這個瞬間耿東亮編了一句謊話。耿東亮把謊話咬在嘴裡,卻說不出口。耿東亮說:“我忘了。”

炳璋說:“我問你做什麼去了?”

耿東亮又編了一句謊話,但還是說不出口。耿東亮只好老老實實地說:“玩電子遊戲了。”

“我等了你一下午。你讓我生氣。”炳璋神情嚴肅地說,“你在墮落,我的孩子。”

虞積藻端上來一盤冰鎮西瓜。她把西瓜放在桌面上,輕聲說:“孩子都這麼大了,你總是說這樣難聽的話。”耿東亮站在炳璋與虞積藻的中間。不是“像”面對父母,簡直就“是”面對父母。

炳璋很激動。但是看得出剋制。他走上來,用雙手拍了拍耿東亮的兩隻肩頭,“你看……

我們說好了的……我們有我們的計劃。“

耿東亮不語。他的肩頭感覺到炳障的顫抖。他在剋制。

“開學以前你住到我的家裡來,”炳璋說,‘我不能看著你變成一匹野馬。“

耿東亮突然開口說話了。他一開口甚至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耿東亮說:“我想好好玩一個暑假,我不想唱,我有點厭倦了。”

耿東亮自己也不相信會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是說出口之後卻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輕鬆。這句話是一口痰,堵在他的嗓眼裡頭似乎有些日子了。耿東亮知道這句話遲早是會從自己的嘴裡吐出來的,咽不到肚子裡頭。

炳璋的目光在耿東亮的面前一點一點憂鬱下去。他的憂鬱使他看上去更像屠格涅夫了。

炳璋從耿東亮的肩頭撤下雙手,一個人往臥室去。這個過程只有四五步,炳璋的背影在這個四五步之中顯出了龍鍾。讓看的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耿東亮望著他,卻聽見虞積藻在身後說話了,“你怎麼能對他說這種話,孩子耿東亮倒過臉,張了幾下嘴巴,後悔就從胸口泛上來,變成霧,罩在了他的目光上頭。怎麼脫口就把那句話說出口了?

煙瘴從臥室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一隻醬色的俄式菸斗。炳璋從不吸菸的,這隻菸斗在他的手上也就分外醒目了。像多出來的一隻指頭。他坐到沙發中,撫弄著這隻菸斗,臉是追憶往事的樣子。耿東亮知道這隻菸斗,甚至知道它的名字。這隻菸斗是炳璋離開莫斯科的時候那佳送給他的。那佳給這隻木質菸斗起過一個很好的名字,卡魯索之吻。最偉大的男高音,義大利人卡魯索有吸菸這個毛病,天才巨匠們的毛病往往都是古典繪畫中的黴斑,臨摹者時常會把這些黴斑小心逼真地臨摹下來的。然而不管怎麼說,能得到那佳的菸斗標誌了一種認可。在一定的範疇裡頭,它代表了出眾與優秀。

炳璋得到了這隻菸斗。然而,這一份光榮對炳璋來說只是種疼痛。炳璋回國之後沒有成為“遠東最出色的男高音”。他放鴨去了。他用美聲哈喝著生產隊的那一群鴨子。他的洪亮嗓音作為“一技之長”被生產隊長充分利用了。他陪喝了十五年。這隻菸斗伴隨了炳璋 十五年。空菸斗裡頭沒有煙商,沒有火苗,可是有一種燃燒,閃爍在炳璋的疼處,烤出了一股致命糊味。越疼越讓人心有不甘。

炳潭把菸斗捂在掌心裡頭,盯著耿東亮。他的目光使耿東亮聯想起點燃的煙窩,在夏天的黑夜裡放出腥紅色的光芒,又固執又脆弱,又洶湧又無力,掙扎了幾下就暗下去了。炳璋沉默了好大一會兒,終於說話了。炳璋 說:“孩子,藝術家的生命是最脆弱的,許多偶然集中到一塊兒才能成就一個好的藝術家。有一個偶然出了問題就算完了。請原諒我的自私,孩子,讓我來完成你,讓我來享受這份喜悅。你能完成我不能完成的事。跟著我,一心一意往前走。你是我一生當中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你不可以厭倦,我的孩子。我這一生一定要把這隻菸斗送出去。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這是讓我活著的全部內容。”

“住到我家裡來,孩子。”虞積藻說。

耿東亮想說“不”,然而沒有勇氣。耿東亮的腦子一陣空,目光裡頭貯滿風。他望著炳璋,失神了,沒頭沒腦地說:“你越來越像我母親了。”炳璋沒有聽懂耿東亮的話,大聲說:“我正在塑造你,我是你父親!”

第二章

“厭倦”在初始的時候只是一種心情,時間久了,“厭倦”就會變成一種生理狀態,一種疾病,整個人體就成了一塊發酵後的麵糰,每時每刻都有一種向下的趨勢,軟綿綿地坍塌下來。耿東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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