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他仰倒在王一身上,大笑起來。王一想,他第一句要說的話肯定是:父親是我麼?
康迅重新坐好,咬著下唇,抱著王一的肩頭,“你能相信麼?我是父親了。”說完他自顧自地又閉上眼睛,右手在空中打了一個脆亮的響指。“上帝啊!這真是個奇蹟。”
“也許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王一說。
“你怎麼會這麼想?”康迅驚疑地問。
“剛才你還說你害怕要孩子。”
“我是害怕要孩子,可現在我有孩子了,我還害怕什麼,我有孩子了。”
“孩子可以做掉。”
“你是說要殺死這個孩子?”
“你別用‘殺死’這個詞,西方人在這方面簡直可笑極了。它還不過是一個胚胎。”
“可任何孩子都是從胚胎來的。”
“在中國不是那麼回事,女人做人工流產很普遍,有的人甚至做過許多次。”
“那是你們的政策,這不關我的事。但是這政策也管不著我的孩子。”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王一隻好攤牌。
康迅半天沒說話,他看著王一,好像看著一個奇怪而又陌生的女人。
“我明白了,你已經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現在你只不過是想通知我你的決定。”
“要是那樣,我現在就不會躺在這兒了。”
“對不起,我不想吵架。我需要一個人靜一會兒,過會兒見。”康迅說完回臥室了。
康迅把自己關了將近一個小時。王一收拾了房間,幾次想去敲門又忍住了。一個女人不願為她所愛的男人生孩子,這男人會因此受傷的。王一想到這兒,更加堅定決心,休養期不讓康迅照顧自己。如果康迅每天看見她躺在床上,都想起打掉孩子的事,會為他增添許多額外的痛苦。
康迅終於出來了。他的臉色很難看,王一不敢貿然走近他。
“按你說的做吧,如果你認為這是有道理的。”康迅無力地坐到沙發上。
“好吧,我需要休息幾天,我會給你打電話,冰箱裡我買了些吃的,別忘了吃。”
“見鬼,你在說什麼?”康迅又跳了起來。
“我說的你都聽見了。”王一小聲說。
“你是說這段時間我們不能見面?”
“是的。”
“你要回家?”
“是的。”
“你認為我不能照顧你?”
“我想一個人,請你理解。”
“誰照顧你?”
“我不用照顧。”
“你瘋了?”
“我沒瘋。”
“為什麼?”
“請你答應我,這能讓我心裡好過些。”
“好吧,你現在就可以回家去了。”康迅說這句話的時候,王一的心縮得很緊,她想,這個男人不會再愛她了。
二十八
小喬正在度過她一生中最難受的時間。
尹初石離開後,她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整兩天沒出去。一開始,她到處躺著。她躺在厚墊上,蜷縮著身子,看著房間裡的陳設,渴望有個人從視窗進來,殺死她或者打傷她。過一會兒她等厭了,便走到沙發跟前又躺下,雙腿蜷在胸前,她又去注意電話,她開著電話記錄器,如果是尹初石打來的電話,她能馬上抓起聽筒,電話在她頭頂的地板上。電話鈴聲響了,她嚇了一跳,她耐心地等著訊號音,終於傳來對方說話的聲音,“喬喬,是我,你怎麼沒訊息了?給我打個電話吧,要不我去看你?你在哪兒?給我打個電話。”是李小春。小喬撐起身子,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她抓起手邊的一些東西朝面前的各個方向甩出去。她聽著各種迥響,她發現她喜歡一件硬東西砸在另一件硬東西上發出的脆響;不喜歡一件東西落在地板上的聲音,那聲音沉悶,卻久久縈繞。
只剩下電話還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不想砸了它。她仍然期待著尹初石的電話,哪怕責罵她也好,哪怕只是沉默不說話,證實一下她還活著也好。她想聽見他的呼吸,要是能聽見他的呼吸中有幾分不均勻,多好。她想。
一直都沒有尹初石的電話,她留在家中的第二天已經過去一半了。她昏睡幾次,但她相信自己睡得很淺,任何電話鈴聲都能驚醒她。臨近黃昏她又一次從昏睡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發抖。她覺得胸腔裡到處瀰漫著虛弱。她想自己該吃點東西,儘管她不想吃。她試著站起來,但渾身軟綿綿的,又跌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