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蜜蜜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嘴巴肆無忌憚地哭起米。哭聲驚動了四周的人們。部隊快要出發了,補做肯定來不及,一個又一個罐頭盒湊過來,裡面盛著或多或少的麵糊和米湯。
“別哭別哭,你要是早點兒扣就好了,大家剩得還多些……”醫生開著玩笑。
甘蜜蜜不理會,眼淚順頰湧流。
“蜜蜜,眼淚也是水啊,”肖玉蓮說,“我不吃了。你快把那盒喝了吧!”
甘蜜蜜不聽她的,將另一盤夾生的稀飯分作兩份,把多一點兒的捧給肖玉蓮。
肖玉蓮不再推辭,一口氣將上面的稀湯喝完,把盒放在沙地上,淡淡地說道:“我實在是吃不了。你倒了算了。”然後,合攏了眼皮睡覺,任憑甘蜜蜜說什麼,她都再不開腔。直到集合號響,甘蜜蜜才將剩餘部分喝了。
無人區在短暫的驚愕之後,開始了瘋狂的報復。颶風挾著漫天黃沙滾滾而來。砂石填平了人的耳輪、眼窩、頭髮的每一根縫隙、面板上的每一條紋路。肺腑裡都塞滿了沙塵。行進中的軍人,象一排排沙柱。倒下的人象一座座沙丘。風沙極大地遲滯了部隊的速度,原定兩天走出無人區的計劃徹底破滅。
已經是第四天了,最快也得到傍晚才能走出這片死亡地帶。
這是一支逐漸乾枯的隊伍。全軍涓滴皆無。帶冰時雖已留足餘地,但冰磚分割時多有遺失。狂風又加速了水分的蒸發,一部分冰直接由固態氣化了。當然最主要的,是行軍時間拖延了一倍。
已經遠遠地望得見雪山了。銀白色的冰雪,閃爍著誘人的光彩,非但不能解渴,反倒更使人感到難以忍耐。曾經誕生了無數條江河的崑崙山,此刻冷酷地看著這支部隊走向死亡。
“殺馬。”一號向他的白牡馬走去。
白馬馱著幾個揹包,它那曾筆直而富於彈性的四蹄,如今無力地屈曲著,曾象白緞子一樣閃亮的皮毛被幹結的汗水和泥汙粘結成縷,骯髒地垂在那裡。它充滿信任地盯著一號,相信主人總有一天會把它領到一片豐美的草原上,恢復它往日的神威。
一號取下它的負載,伏在它的耳邊說了句什麼,白馬順從地臥下了。冰涼的沙地使它打了一個寒顫。
一號拿過一條揹包帶,將它的後腿綁在一起,又用一條揹包帶,將它的前腿綁在一起。白馬似乎意識到了某種危險,驚恐地看著一號,但它仍一動未動。
一號又用一根粗壯的繩子繞在馬頸上,把兩頭遞給幾個高大的戰士,交代道:“如果它不動,就不要……勒。”最後一個字說得十分困難。
一號伸出手,象往日讚賞白馬時一樣,拍拍它那有著一塊菱形黑色圖案的腦門,然後,用手指輕輕合上白馬美麗的有著長長睫毛的眼睛。
白馬無聲地躺在那裡。除了它的腹部象風箱似地緊張起伏外,安靜得象失去了知覺。
鄭偉良拿起匕首要上,一號攔住了他。自己用手觸控到動脈搏動最明顯的地方,猛地將匕首刺了進去。白馬劇烈地痙攣了一下,痛苦地抽搐著,但它硬是沒有動。大家都看呆了。
醬色的粘稠得象膏脂一樣的馬血噴湧出來,順著汙穢的皮毛流進早已準備好的桶內。
“快!趁血還沒凝,趕快分給最困難的戰士。”一號眼望別處,下著命令。
警衛員遞過一罐頭盒滾燙的馬血。“拿開!快給我拿開!”一號幾乎咆哮起來。
馬血已經放不出來了。白馬的軀體還在不規則地抖動著,必須趁熱將血淋淋的馬肉分下去,其中殘存的溼氣也可以救命。一號拔出手槍,對準白馬額心,扣響了扳機。
白牡馬不動了。一號走過去,輕輕撫摸著它那柔軟的逐漸涼下去的耳朵。自馬突然睜開眼睛,澄清的眼珠善良地毫無幽怨地望著他,但不久便渙散下去,暗淡下去,最後終於象兩個瓷球似地固定住了。
一顆巨大的混濁的淚,從一號土黃蒼灰的頰上滾落下來……
“傳達下去,凡是殺馬,都要用這種殺法,才能放出更多的血。不到萬不得已,不許用槍。”話剛說完,一號猛然一暈,險些栽在地上。
警衛員忙扶住他,趕快遞過一塊馬肉。一號用力推開了:“去!去接一碗別的馬血來。”
他得活下去,活著走出無人區。
他不畏懼死,但他不能死,生命不屬於他自己,他必須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帶領部隊走出無人區。
時至今日,一切爭論都沒有意義了。向前,唯有向前,才是生路。
傍晚到了。這是原定走出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