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總說道:“二爺聽說了沒?前一陣,有好事之人仿照‘揚州八怪’的例,將這天橋上行為乖張的也湊出了八個,稱之為‘天橋八大怪’,這一個‘哭喪’的孫醜子就是其中一號。”
歡喜蟲兒第二十四章(3)
“行,這小子夠得上一怪。”孫福驟然來了興趣,追問道:“其餘還有誰?”
把總扳著手指數道:“再就是說相聲的窮不怕、醋溺膏、韓麻子,還有敲著破瓦盆唱小曲的盆禿子、能在槓子上拿大頂的田瘸子、打麻貨鐵壺用鼻子吹竹管的鼻嗡子、手砸石頭子兒賣百補增力丸的常傻子。您數數,是八個不?”
孫福罵道:“除了他媽麻子,就是禿子、瘸子、傻子,沒他娘一個正經人。”
二人在頭前邊走邊聊。孫福一眼看見藥鋪的拐角處正是一個相聲場子,站在當中的人他再熟悉不過,就是那因著嫁閨女與自己結下了樑子的顏朝相,心內不由發出一聲冷笑:老小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且看你說些什麼,就是雞蛋裡挑骨頭,我也得讓你栽在我手上!他豎起耳朵湊到近前,隔著人群,只見顏朝相蹲下了身子,手捏了白沙一面撒著字一面唱道:
二木念個林,戴宗問智深,
武松哪裡去?拳打快活林。
一大變為天,文殊問普賢,
壽星哪裡去?跨鶴上西天。
…………
撒完唱罷,顏朝相站起來開說正活《神力王》。此時,他已經發現了藏匿在人群中的世子府的管家,不遠處那一群虎視眈眈的兵丁也落入了眼底,即使再麻木也能估計到,仇家來者不善,遂仔細加了小心,格外謹慎了言語,凡有稜的有角的帶尖的帶刺的一句也不讓它出口,心中暗暗叨咕:孫子,大爺我犯法的不說,犯惡的不語,倒看看你今日其奈我何?
一心尋釁的孫福耐著性子傾聽了足有半個時辰,對方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話裡話外卻封得嚴嚴實實,如同刀切豆腐四面見光。他一口口嚥著吐沫,一下下咬著牙幫,卻找不到一絲縫隙,乾著急無從下手。“姓顏的,算你賊!今日且放你一馬,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他氣急敗壞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向身旁的把總使個眼色,悻悻地轉了身。
碰了軟釘子的孫福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儘管他一路經過了盆禿子、田瘸子、鼻嗡子作藝的場地,卻也無心逗留,彷彿一隻曠野中餓瘋了的老狼,一對眼睛只撿相聲場子尋覓。
踏上一道土坡,居高臨下的他看到窮不怕和一個小徒弟正在不遠處作場,裡三層外三層的遊人直是圍了個風雨難透。他支楞起耳朵,想聽一聽此刻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然而,嘈雜之中唯見二人張嘴,卻未能收入一音一字。他悄悄叫過那把總,示意他和兵丁駐留原地聽候指令,獨自一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溜溜達達湊了上去。
此間,朱少文師徒倆正在說著那段膾炙人口的《字像》。六五子憑藉年輕好眼力,已然看見遠處的高坡上有身著戎裝的一夥人在晃動,不由打一個激靈,暗暗拽了一下師父的衣袖。
朱少文剛剛把地上的一個“一”字撒停當,接了六五子“它像什麼”的問話,答道:“它像一根擀麵杖。”按照以往,捧哏的下邊的詞兒是“人家的擀麵杖都是當中粗兩頭細,你這為何兩頭粗當間細”,六五子卻一下改了口:“我瞧您這東西不像擀麵杖,倒像是練家子手裡使的水火棍。”
朱少文是何等聰明之人,已然知道事出有因,心內一沉,頭都沒抬,便不動聲色地把話引入了一段新排練的《大保鏢》中。
朱少文:聽你這麼說,你好像練過武?
六五子:沒錯,正經拜過師學過藝。
朱少文:還吹上了。可練武的有你這麼又矮又瘦的嗎?
六五子:我這叫縮、小、綿、軟、巧,懂嗎?
朱少文:能當著大傢伙的面,說說你都練過什麼嗎?
六五子:我練過兵刃。
朱少文:介紹介紹。
六五子:兵刃有: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钂、棍、槊、棒、鞭、鐧、錘、抓、柺子、流星,什麼叫帶鉤的、帶刃的、帶尖的、帶刺的、帶輪的、帶峨嵋針的,十八般兵刃我是樣樣——
朱少文:精通?
六五子:稀鬆。
朱少文:稀鬆啊?你說它幹什麼。
六五子:稀鬆是他們,我是精通。十八般兵刃擺在我的面前,我一樣一樣都能把它——
朱少文:練了?
六五子: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