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福看到拐角處圍著一道人牆,早到的在前排坐著條凳,晚來的站在他們後面,人圈當中站一個四十開外的麻子臉,手裡晃著撥浪鼓,花花式式打了個“丹鳳朝陽”,之後,便道出了一首引人發笑、無規無範的“開場詩”:
十冬臘月大雪降,
老兩口子爭熱炕,
老頭兒要在炕頭睡,
老婆兒死活不讓。
老頭兒說我拾的柴,
王婆兒說我燒的炕。
王頭兒拿起掏灰耙,
老婆兒抄起擀麵杖,
乒了乓當打到大天亮,
兩口子誰也沒撈著睡熱炕。
緊接著開言道:“《爭熱炕》詩一首念罷。在下馬麻子,這一回伺候各位一段《古董王買雞子兒》。做買賣的講究誠信為本、和氣生財,可有的人偏偏以假充真欺騙買主,外帶抖機靈用話佔人便宜。我住家那塊兒有個賣雞子兒的就這樣,挑著挑兒一路吆喝:‘雞子兒——’您可別叫住他,一叫您準吃虧。‘雞子兒!’是這樣有人買你湊過去不就完了嗎?他不介,他不問‘誰要雞子兒’,他問:‘誰叫雞子兒?’您說‘我’,得,您這麼大人成雞子兒了!
我們有個街坊姓王,叫王慎齋,平素好開玩笑好俚諧,所以人都叫他‘古董王’。這一天,他碰上那個賣雞子兒的了,打算挑幾個,於是喊道:‘雞蛋。’這小販成心犯壞,故意問道:‘誰叫雞蛋呀?’王慎齋一聽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說,行啊小子,你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嗎?我要讓你佔了便宜,我還能叫古董王嗎?今兒讓你長長見識!想至此,張口便說:‘你過來吧,雞蛋!’”
孫福不知不覺聽得入了神,竟把自己的差事丟到了腦後,眼望著馬麻子那突梯滑稽的表情,耳聽著他那頻發諧趣的話語,已樂得沒有了人形。
一旁的把總抻了抻他的衣袖,小聲問道:“孫二爺,拿嗎?”
“拿,拿什麼?”孫福懵懂地反問了一句,一雙眼睛仍盯著前方。
“小的請示您,這說相聲的咱拿不拿?”
孫福一下醒轉過來,“怎麼拿?你聽他站這兒說了半天,話裡話外有錯嗎?”
“倒是沒聽出有什麼毛病……”
“這不結了!世子爺是讓咱上這兒抓人來了,可也不能胡抓亂抓,咱總得找出點茬口不是?走著。”
一行人繞過正殿來到後院,只見一棵老槐樹下嘻嘻哈哈圍著一些遊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群當中擺著一張長條桌,桌上覆蓋著一塊布單,迎面寫著五個大字:王麻子、倉兒。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站在桌子後頭,高個兒的雖叫著麻子,臉上卻只是有著十幾個淺白的坑點,矮個兒的瘦得皮包骨,乾癟癟的小臉直像是一粒秕穀。
未曾開場,卻見那叫倉兒的先搶上一步,手搭一躬,衝著人堆中的幾個女眷說道:“大姐姐,二妹妹,三大娘,四嬸子,五姥姥,六舅母,七大姑,八大姨,九奶奶,勞您大駕了,求求您離開這兒,上別的地方瞧玩藝兒去吧,因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哥兒倆不說人話,恐怕髒了您的耳朵。小孩兒也都走,別聽我們這撒村的東西,我給您行禮了,走,走吧!”
聽了這一番話,長婦少女便一個個紅了臉,識趣地趕緊領著孩子轉身走了。見此,二人這才並排站著正式亮了手段。
王麻子:大千世界,人跟人習慣、愛好各有不同。
倉 兒:這話對,人各有一好嘛。
王麻子: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有好吃稀的,有好吃乾的;有好吃甜的,有好吃酸的;有好穿羅的,有好穿緞的;有好穿綢的,有好穿棉的;有好穿短坎兒的,有好穿長衫的;有好練刀的,有好耍劍的;有好游水的,有好登山的;有戀麻將桌的,有戀象棋盤的;有喜歡養鳥的,有喜歡養獾的……
歡喜蟲兒第二十四章(2)
倉 兒:等等,沒聽說過,誰沒事兒弄只獾養著?
王麻子:備不住有,也就這麼一說。
倉 兒:說了半天,您有什麼嗜好?
王麻子:告訴你,我喜歡養鳥兒。
倉 兒:噢,現下在北京玩鳥兒的可不少。天橋說相聲的韓麻子就養了只百靈,走哪兒鳥籠子提溜到哪兒。你養的是——
王麻子:要說我養的這鳥兒可就算著稀罕了,可以說處處與眾不同。首先,我這鳥兒待的地方就不一般。
倉 兒:這還有區別?是鳥兒不都養在籠子裡嗎?您這鳥兒它——
王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