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天津一年四季的豆漿、油餅、果子。點心是推著車子送上桌的,隨意開列幾種:鹹點如彩蝶金錢夾、肫片甘露批、脆皮鯪魚角、香蔥焗雞卷、栗子鮮蝦酥、鮮菇鴛鴦脯、煎釀禾花雀……甜點如生磨馬蹄糕、杭仁蓮蓉堆、鮮荔枝奶凍、雲腿甘露菊、冰肉雞蛋盞……另外有小碟豉汁排骨、鳳爪、雞翼等等。
真正考究飲茶的是粵東潮汕和閩南人。飲茶就是飲茶,一般去人家做客,主人捧出紫砂小壺、白磁小杯和安放茶具的有孔瓷罐,隨飲隨沏,步驟有:治器、納茶、候湯、衝煮、刮沫、淋罐、燙杯、灑茶八道程式,真是講究到家了。壺內茶葉放得滿滿的,茶汁之濃似酒,緩緩地呷,細細地品,醇厚濃釅,清香甘芬,飲後回味無窮。閩南人非常考究嘆茶(嘆即品賞讚嘆的意思),茶葉用的是烏龍,講求安溪的鐵觀音或武夷山岩茶,幾乎天天飲、時時嘆。所以人說:“閩南人有因喝茶喝破產的。”我到了泉州、廈門,方知其言不虛。
抗日戰爭時期,我有大半時間在四川,東西南北的主要縣城幾乎跑遍。四川人慣飲沱茶,這是一種緊壓茶,味濃烈而欠清香。四川到處有茶館,山溝溝的窮鄉也不例外。茶館只賣茶,不賣點心,是名副其實的喝茶。沱茶很經泡,一盅茶可以喝半天。有人清早來沏盅沱茶,喝到中午回家吃飯,臨走吩咐“麼師”:“把茶碗給我擱好,晌午我還來。”“麼師”便將他的茶碗蓋翻過來。撂在一邊。因此,茶可以上午喝,下午又喝。這種茶客可謂吝嗇到家了。茶館是“擺龍門陣”的地方。人說,四川朋友能說,可能是從“擺龍門陣”練出來的功夫,也許有此道理吧。四川茶館也是舊社會“袍哥”們談“公事”的場所。那時代,某些茶館是與黑社會有聯絡的。有一次,我獨自去川西北彝族地區辦事。到了江油中壩,當地人說:“再往山裡去,路上不太平。中壩鎮子上商會會長王大爺是這一帶的‘舵把子’。這人愛面子、講交情,何妨去看望他,包管你沿途有人接待,平安無事。”果然,我每逢在墟場的茶館歇腳,馬上店老闆就上前恭恭敬敬地連聲問好。臨走,我開銷茶錢,店老闆硬是不收,說是:“王大爺打了招呼。你哥子也是茶抬上的朋友,哪有收錢的道理?二回請還來擺嘛。”我正納悶,長途電話也沒這樣快,店老闆是咋個曉得的?原來抬滑竿的伕子已被叮囑過,讓我一進茶館就坐在當門的桌子口上,自有人前來照料。他們當我也是“袍哥大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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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湮:坐茶館(3)
談到這裡,我始終沒涉及北京的茶館。為什麼?我在北京前後住了四十多年,說實在的,除了若干年前去中山公園長美軒、來今雨軒和北海漪瀾堂、仿膳喝過香片之外,一次也未進過其他茶館。現在公園裡久不賣茶了,有的只是大碗茶,太沒意思,對不起,不敢領教。
1989年10月
凱亞:詠茶味人生
這次在香港小住數月,先後走訪了一二十家茶莊並茶具博物館。印象之一是,他們無不講究中國茶道傳統的文化氣氛和審美環境,從茶號招牌直到茶室的一般陳設,包括茶桌、茶凳、茶器、茶品,以及伴奏的音樂,四壁的字畫,無不流露出了傳統的中國情味和中國風俗。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則要數坐落在九龍尖沙咀區段上的一家茶寮:只因其壁上掛著一幅三尺來長的條子,那上書有四個濃墨的隸字:“茶味人生。”偕行的還有兩位茶侶,一位是杭州的吳君,一位是南京的朱君。他倆抬眼瞥見這幅條子時,也皆頓生興味。但見吳君趨步走到那幅條子跟前端詳一會,把綴書在“茶味人生”底下的兩行聯句,一字一頓地讀出了聲——茶味人生隨意過,淡泊知足苦後甘。此聯句乃楷書小字,想必是權作註腳之用。儘管它未能把“茶味人生”所深蘊的內涵完全破譯出來,倒也通俗明白,自有其可取之處。
當一位青年調茶師給我們遞茶過來時,我便問他,這幅條子是不是哪位書法先生書贈你們的?他笑說:“那是我跑了幾十家文物古董店,好不容易才覓得的。我們這些靠茶謀生的人,朝朝暮暮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咀嚼咀嚼‘茶味人生’這幾個字,似乎蠻有味道。”
“你有如此眼力,如此情懷,真不容易啊!”我不由讚許說,“是嘛,誠然如你所說,你作為一名調茶師,一年360天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而就茶客來說,不論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本埠的,還是外埠的,中國的,還是外國的,尚俗的,還是尚雅的,你都得悉依他們的不同口味來調茶。不難推想,你從中所味得的人生體驗,特別是透過茶來深味人生的種種體驗,一定很是深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