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醇的、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聽說是你大哥的那個青梅,巧黛,徒嘴幫皇上吸。毒,救了皇上一命,如今已被宣進宮,日後在御書房伺候筆
墨?”
青梅……夜離汗了汗。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那麼多問題,自入了馬車,就一直在問,似是對今日陌千羽所發生之事興趣頗濃。
還未想好怎麼回答,男人又補了一句:“想必你大哥該傷心了。”
夜離沒來由地呼吸一滯。
“他有什麼好傷心的?”
黑暗中攥緊了衣襟,她口氣如常,故作疑惑地開口。
男人似是又低低笑了一聲。
“愛而不得,卻要看他人風月,難道不該傷心?”
夜離落在衣襟上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好在裡面黑,誰也看不到誰的表情。
她想,此刻的她應該臉色比白紙好不到哪裡去。
強自斂了心神,她同樣回之以輕笑:“‘愛’這個字,鳳大人還是慎用為好,我大哥一介宦官,自入宮當太監的那一刻起,就註定此生與愛字無緣,他跟巧黛,不過同鄉而已,鳳大人又何必以此來調笑大哥?”
“你又不是你大哥,憑什麼就認為我是在調笑?”
男人隨聲反問。
夜離再次一堵。
男人又不鹹不淡地添了一句:“指不定人家此刻正獨坐窗前吹冷風呢。”
夜離心口一顫,也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那一刻她竟然想起,這個男人來到戒坊廂房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上。
可他們現在明明說的是她大哥。
是她多心了嗎?
想了想,才道:“我雖不是大哥,但是,我瞭解他。巧黛能入宮為女官,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作為同鄉,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傷心?”
黑暗中,男人似是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傳來衣袍輕擦的聲音。
“如此,最好!原本還想著,要不要想個什麼辦法開導開導夜大人,如今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開導?
夜離心裡冷嗤,算了,像他這種人,還是莫要想辦法開導得好,否則一開導,就算原本開心,怕是也要變成不開心。
“多謝鳳大人關心,大哥他很好。”她篤定回道。
所幸,男人也沒在此事上糾纏,聽她如此說,只“嗯”了一聲之後,便不再多言。
車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車輪滾滾,車身輕晃,躺在軟毯上身子一搖一晃中,夜離再次疲憊地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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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幽幽醒轉,已是不知時辰,她只知自己已躺在了鳳府廂房的床上。
幾時到了,幾時下的馬車,怎樣到了廂房,怎樣躺在了床上,她全然不知道。
一向淺眠的她竟睡得那麼沉。
蹙了蹙眉,她懷疑是身上毒素的原因。
只希望鳳影墨沒瞧出什麼端倪才好。
扭頭環顧屋內,案上燭火搖曳,窗外夜色悽迷,天還未亮。
不遠處的矮榻上,男人和衣而睡,以一個面朝著她床的這邊側身而躺的姿勢。
微微闔著雙目,藉著案上燭光,依稀能看到他濃密的長睫在眼窩處留下兩排好看的暗影,男人面色平靜、呼吸均勻,似是睡得安穩。
本就不瞭解這個男人,夜離覺得自己好像更加不懂他了。
他為何要這樣對她?
如他曾經所說,他也是閱盡人間風景,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她又不是最出色的那個,他又為何要這樣對她?
他還說過她髒,他嫌她髒,既然如此,又為何見她不吃藥不擦藥,要深更半夜去戒坊將霓靈接過來?見霓靈找不到廚房,又讓寒香恰巧出現?
還有今日,聽說戒坊出了危險,便強行將她接了回來?如今還衣袍都未脫,就這樣睡在邊上,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丈夫在照顧病中的妻子?
他到底目的何在?
她被燭臺所傷那件事,要說不怪他,是假的。
若他
沒有瘋子一般狂怒發飆,她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是,她也知道,怪不得他。
真的怪不得他。
是她做得過分在先。
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妻子,她那樣的所作所為,換做天下任何一個男人作為丈夫,都是不能容忍的吧?
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