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的時候,將她自身的固執發揮得淋漓盡致,催著他們不顧一切地向前走。而此時,她卻在這裡和什麼人談著話,而事實上,她是最有可能躺著或死去的,這說話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楊丹。
淚水從托勒的眼睛裡流了出來,他的眼睛不再感到發熱,乾燥。我已經失去她了,他想。我應該告訴她,我愛過她,可說沒說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還是不一樣的。我應該告訴她。她還不知道就要死去了……不過也沒關係,她也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就要死了,所以,他們是一樣的。
“你知道是什麼在支撐著我,”楊丹仍在對她的聽眾說話,她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傳來的。“我可以向奧林·托勒發誓,我是朋友——不僅僅是朋友,假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為了讓他知道我的感受,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一個女人只能做那麼多了。這和我在半路上遇見他有關,可他卻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我不明白,”陌生人的聲音回答說。“你對他的感覺每個人都會清楚。不過你要這麼看——如果你換一種生活的話,你的狀況可能會好些的。”
“死亡嗎?”楊丹有點吃驚地問。
“不,我說的是沒有他,你的生活會更好些。畢竟,他的情況不算太好。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有很多其他的機會。”
“是嗎!”楊丹輕聲說道。
“是的,有。喏,就像你說的那樣,那不會有什麼幫助的。你肯定已經做了能夠做的,我敢說,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多。”
托勒呻吟了一聲。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談話?他們所談論的是有關生死的問題,而不是埃及市場雞蛋的價格。那是有關他的生,他的死——他希望他們談論他的時候能夠給他一點尊重。“不要說了……”他喃喃著。
但是,那種聲音仍然以一種奇特的、瘋狂的方式繼續。他已經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什麼,但他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嗡嗡聲,而且談話進行當中,他還聽出了凱琳的聲音——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不過既不是庫拉克,也不是貝斯洛——是他父親的聲音。他們都在談論他,談論著他悲慘的一生和即將到來的悲慘死亡——他知道這些,他討厭他們這麼做。“住口!”他又喊了一聲,可乾燥的喉嚨使他的聲音很微弱,僅僅像是沙漠上的一陣清風。“住口,他媽的!”
托勒用胳膊肘支撐著自己緩慢地向前移動。他的肌肉僵硬。難以彎曲,全身顫抖,但仍頑強地前行著。他知道,這是他臨死前的最後一搏了。他們不能用這種方式談論我,他想,我就要死了,他們這樣是不對的……
他艱難地向前掙扎著,幾乎耗盡了他僅有的一點力氣,他的面板感到有點涼,光線也有些暗。或許是光線變暗了,或許是他的視力有問題,更大的可能性是後者。
不過這不是他想要關心的問題。這時,聲音終於停止了,托勒的臉上顯現出嚴厲而又滿意的表情。
好,托勒想,我又給了他們一些值得思考的問題。他們不知道我能聽見他們的談話,現在,在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輕視一個人之前應該想一想了。不過他這麼做還有別的目的——那是他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但那是什麼呢?現在,他的頭腦又不清醒了。他的思維無法繼續下去。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團迷霧,他又看見了父親的那張臉正透過價值連城的被打碎了的香水瓶,厭惡地看著他。那年他才七歲,他並不是故意要打碎那古玩的,他是在看它的時候不小心滑出手掌去的。“你永遠也不要看,明白嗎?”父親對他說:
“你沒有希望了。”
如果父親打他一頓,因為他的手腳笨拙而痛打他一頓,他的感覺會比這好一些,那也是他所能夠接受的。但是,父親給他的卻是一次永遠的宣判,這宣判過於嚴厲,也過於沉重,那不是他想要的。
“對不起,”托勒喘息著,“對不起……”
嗡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也更強烈了。他已經給了他們思考的話題。托勒笑了,感覺到他的嘴唇隨著面板的伸展而裂開了。他聞到了他舌頭上的血。這讓他想起了正身處何方——至少讓他想起了他爬到這裡來的真正目的。他有話要說。
“楊丹……我……愛你。”
他又一次聽到了嗡嗡的聲音。無數的黑點在空氣中漂浮著。飛,他想。這不是說話的聲音……這是飛翔的聲音,他們只有飛翔了。
貝斯洛隱約之間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這聲音伴隨著單調的嗡嗡聲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響起,不斷地砰砰響著,而且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