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她連一丁點兒愛情也沒有的男人的婚姻,她是因為貪圖他的財產才同意嫁給他的。當傑克參加婚禮之後回到城裡的時候,一位跟他認識的人在下院的休息室裡碰見他,問他'唔,傑克,這錯配了的兩口子怎麼樣?''錯配!'傑克回答道,'根本不是什麼錯配。這完全是公平交易。她是正正規規地被買下來,而他,您也可以發誓說,是正正規規地被賣出去的!'〃
可是當菲尼克斯表哥正滿腔歡樂地到達他的故事的最高潮的時候,全桌人都像接觸到電火花似地打了個冷戰,這使他猛吃一驚,就停止了說話。這個成為這一天大家普遍參加的談話的唯一話題在任何人的臉上也沒有引起微笑。接著是一片鴉雀無聲的沉默;那位不幸的懦怯的人事前對這故事就像對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一樣,一無所知,現在他從每隻眼睛中都可以看到,他被大家看成是這次禍害的元兇,心中感到劇烈的痛苦。
董貝先生的臉孔並不是容易變化的臉孔,這天他還是和平日一樣,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態度;他在靜默中只是鄭重地說了一聲〃很好〃,此外,對這個故事就沒有任何其他表示理解的反應。伊迪絲朝弗洛倫斯迅速地看了一眼,可是除此之外她在表面上還繼續保持著冷冷淡淡、漠不關心的態度。
宴會透過了各個不同的階段:豐富的肉,芳醇的酒,連線不斷的金銀器皿,代表泥土、空氣、火、水的各種美味佳餚,成堆的水果,還有董貝先生的宴會上完全不需要的東西——冰,這頓晚餐漸漸地接近結束;在後幾個階段中,不斷聽到兩下敲門的響亮,通報客人來到;這些晚到的客人們只能聞聞宴會的香味而已。當董貝夫人站起來的時候,她的丈夫脖子堅挺,腦袋直豎,手按著開啟的門,讓夫人們一一走出去,這一情景是很值得看一看的;董貝夫人胳膊挽著他的女兒,從他身旁匆匆走過的情景也是值得看一看的。
董貝先生威風凜凜地坐在細頸圓酒瓶後面時,是一幅莊嚴的景象;東印度公司的董事孤孤單單地坐在桌子空蕩蕩的另一頭的近旁時,是一幅淒涼的景象;少校向七位懦怯的人當中的六位(愛虛榮的那一位已經完全陷於絕境了)講約克郡公爵的軼事時,是一幅英武的景象;銀行董事用吃點心的小刀向一群崇拜者描畫他有小菠蘿溫室的平面圖時,是一幅謙遜的景象;菲尼克斯表哥撫平長袖口,偷偷地整整假髮時,是一幅沉思的景象。可是所有這些景象持續的時間都很短,因為很快就喝咖啡,而且大家不久都離開了餐廳。
樓上大廳裡的人群每分鐘都在增加;可是跟先前一樣,董貝先生名單上的客人們跟董貝夫人名單上的客人們混雜在一起的可能性是天然不存在的,任何人也不會分辨不清,誰是屬於哪一份名單上的。這一規則唯一例外的情形也許可以算是卡克先生吧。他向所有的人都露出微笑,站在聚集在董貝夫人周圍的人群中,注視著她,注視著他們。注視著他的老闆、克利奧佩特拉、少校、弗洛倫斯以及四周的一切;他跟這兩幫客人相處得都無拘無束,看不出是屬於哪一幫的。
弗洛倫斯害怕他,他在房間裡對她來說是個夢魘。她不能忘記有他在場,由於她不能抗拒對他的厭惡與不信任,因此她的眼睛不時朝他那邊望一下。可是她的思想卻在翻騰著別的事情,因為當她坐在一旁的時候——並不是由於沒有人愛慕她或尋找她,而是由於她安靜、文雅的性格才坐在一旁的——,她覺得她的父親在流行著的活動中是多麼不起作用;她痛苦地看到,他似乎是多麼不自在;當他停留在門旁,迎接著那些他希望特別厚待的客人,並把他們領去介紹給他的妻子的時候,他又是多麼不受尊重;他的妻子高傲地、冷漠地接見了這些客人,但絲毫也沒有興趣或願望去討他們的喜歡;在煞風景的接見儀式之後,她也沒有考慮他的願望或對他的朋友表示歡迎,一直不開口說一句話。使弗洛倫斯同樣困惑不解或痛苦的是,這樣行事的伊迪絲卻這麼親切,這麼慈愛、體貼地對待她;就她來說,甚至連注意到在她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情形,幾乎都好像是忘恩負義似的。
弗洛倫斯如果敢哪怕用眼光陪伴一下父親的話,那麼她該會多麼幸福啊!但弗洛倫斯沒有去猜疑他不自在的主要原因,就這一點來說她倒是幸福的。不過,她害怕表露出她似乎知道他處於不利的境地,唯恐他會對她憤怒不滿;加上她一方面情不自禁地想親近他,一方面又對伊迪絲懷著感激的感情,處在這樣矛盾衝突的心情中,她就不敢抬起眼睛去看他們兩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她為他們兩人感到焦急不安,鬱鬱不樂,所以在擁擠的人群中,她心中暗暗地產生了這樣一些想法:如果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