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健很清楚,一定是出事了,否則紀監不會這麼慎重地對待自己。
不用這姓張的年輕幹事提醒,他不敢亂動,因為他已經看見門外站著的保衛了。
紅星廠保衛科有好幾個工種,治安員、押運員、護衛隊等等,他們都叫保衛。
門口站著的,是保衛科治安股的治安員,也可以稱之為經警。
“我……我得跟我們領導說一聲。”
王自健的臉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這會兒聲音乾啞地說道:“就在隔壁,我現在……”
“不用了,我替你跟他說。”
楊隊長已經坐在了王自健的位置上,一邊說著,一邊翻看著他剛剛摔打的檔案。
王自健看了看楊隊長,又看了看張幹事,目光掃過同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無不是避之不及,彷彿遇到了瘟疫。
他腳步踉蹌著往外走,門口已經有保衛在等著他了,上不上銬子,完全看他的表現。
屋裡眾人心頭巨震,才一上午的時間,剛剛還在談論廠領導的事,怎麼就抓了王自健?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是王自健妄議工作組才被抓的,只看紀監這些人的動作,早有預謀。
王自健是撞在人家的槍口上了,巧兒媽給巧兒開門,巧特麼到家了!
“把這些材料都裝箱帶走。”
楊隊長站起身,給同來的保衛們做了安排,隨後便往外走。
路過開玩笑說工作組白來那人的身邊時,他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問了一句:“你剛才說,誰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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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在講抓變革,促生產,唔——”
紅星廠會客室內,杜主任身穿中山裝,疊著腿坐在沙發上。
他的講話因為李懷德幫他點菸而被打斷。
“你倒是真把煙給戒了?”
杜主任抽了一口,懷疑地打量了李懷德一眼,隨即撇嘴道:“我真是看走了眼!”
“以前怎麼沒瞧出來,京城工業還有你這麼一位‘鋼鐵’好漢?”
李懷德被他調侃著也不言聲,苦笑著點點頭,晃滅了手裡的火柴繼續聽講。
“我去下面調研啊,有的工廠就在喊:深挖洞,廣積糧,不稱王。”
“呵呵呵——”
會客室內因為杜主任的一句話,眾人都忍俊不禁,更有人輕笑出聲。
這倒不是杜主任故意扯犢子,而是這年月真有人這麼喊,更是貼在牆上的標語。
你要是有心,多出去走走,多出去看看,那口號喊的,聽著直可樂。
嗯,比說相聲的都可樂。
“我看你們紅星廠就應該這麼喊嘛——”
杜主任微微眯著眼睛,在身邊小几上的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道:“我覺得很貼切。”
“我們不喊這個,太俗了。”
李學武拎著暖瓶給幾位部裡的領導,以及廠領導續水。
他接了話茬兒道:“我們都喊備戰、備荒、為人民。”
“除了這個還喊‘寧要會社義主的草,不要本資義主的苗’!”
“哈哈哈——”
會客室內登時爆發出了更響亮的笑聲,就連部裡來的領導們都笑了出來。
“瞧瞧人家這工作水平!”
杜主任笑著點了點李學武,對李懷德講道:“人家跟我說,紅星廠的班子團結啊!”
“說你們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呢——”
“那一定是笨蛋說的!”
李懷德藉著李學武烘托起來的氛圍,微笑著回應道:“因為那人根本不瞭解我們廠。”
“紅星廠管委會班子一共七個人,有四個人是外來戶,這您應該是知道的。”
他目光掃向眾人,用玩笑的語氣說道:“真要說班子團結,我們可以認,這是好話嘛,證明我的工作做得好啊。”
“但要說我們廠密不透風,我不同意。”
他笑著看向杜主任問道:“真這樣,我們還能讓工作組知道我們虧空了兩千五百萬?”
“呵呵呵——”
這一次杜主任笑了,會議室其他領導卻沒有笑,均是看向了李懷德。
“其實啊,我倒是很理解。”
李懷德笑呵呵地掃了眾人一眼,看向杜主任說道:“大家都是苦哈哈,有人吃肉,有人吃粥,吃粥的自然要說吃肉的有問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