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十二月十三,安祿山入洛陽,輔國大將軍畢思琛率部投降。河南令尹達奚珣率東都留守百官跪迎於道。東都留守李憕、御史中丞盧奕、採訪判官蔣清三人組織抵抗未果,在李府內舉火自焚以殉國難。
訊息傳到長安,大唐天子李隆基拍案而起。聚集百官,便打算御駕親征。虧得右相楊國忠、中書舍人宋昱、驃騎大將軍高力士等人死命苦勸,才避免了又一場胡鬧。李隆基卻不甘心任叛軍繼續發展壯大,當眾斥責楊國忠等人虛言誤國,斥責太子李亨平庸無能,責令他們兩人必須在三日之內,拿出切實可行的破賊方略。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年邁易怒的皇帝,楊國忠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家宰相府。他的一眾親信亦追隨而來,齊聚在書房之內,商討如何共度眼前難關。吵吵嚷嚷,從過午吵嚷到半夜,也沒商討出個所以然來。唯一的結論便是,皇帝陛下這回恐怕真的已經方寸大亂了。
“這話還用得著你們說!”楊國忠氣得兩眼直冒火,拍打著桌案怒吼。“連我這個從不曾打過仗的,也知道不能令出多門。陛下先派了封矮子,卻不給他一兵一卒。給了畢思琛那個王八蛋三萬人馬,又不說明他跟封矮子到底誰指揮誰。再派了張介然、榮王殿下和高仙芝,還是互不統屬。巴掌大個河南,前前後後有四位宿將,一位王爺幹同一件事情,能不互相扯後腿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擋得住叛軍?!!”
“就是,陛下到了今天還不幡然悔悟。居然讓宰相和太子一道想辦法。那太子殿下,一直覺得宰相大人阻擋了他早日替陛下主持朝政的路。這下,可算是有機會報復回來了。”戶部侍郎宇文德向來跟楊國忠一個鼻孔出氣,見對方滿臉怨恨,立刻順著其話頭大肆數落皇帝陛下的過失。
“可不是麼?早幹什麼去了。兩年之前,宰相大人就多次提醒過陛下,不可讓任何一位節度使掌握了與朝廷匹敵的力量。”御史鄭昂今天在朝堂上也被李隆基當面訓斥,心裡好生不服,“可陛下偏偏不聽,總以為宰相大人嫉賢妒能!這回,安祿山反了,又責怪大夥沒起到監察之責!”
“嗨,陛下,陛下!”翰林學士張漸不忍說皇帝的錯處,心中對李隆基也是失望得很。這位已經享國四十多年的太平天子,最初可不是像現在這般昏庸糊塗。從替父奪位到誅殺太平公主餘黨,再到重手整飭吏治,精兵簡政。每一件事情都做得乾脆果決,有膽有識。
唯獨中書舍人宋昱,此刻還能體諒大唐天子的心情。搖了搖頭,低聲道,“唉,大夥還是少說幾句吧。這不是做臣子的應該說的話。況且陛下也是被安祿山傷透了心,才變得誰都不敢再相信。如果他把眼下手中僅剩的一點兒兵力與河南各州的地方兵馬全部交託給封常清,誰又能保證封常清不是第二個安祿山呢!”
“那也不能一兵一卒都不給封常清,反而對畢思琛那個軟骨頭信任有加!”鄭昂對宋昱的鄉愿很是不屑,撇著嘴大聲反駁。
的確,誰也不能保證封常清比安祿山對朝廷更為忠誠。但封常清至少還懂得怎麼打仗。沒有嫡系部隊安西軍在手,封常清也未必敢現在就造反。而畢思琛呢,除了會在背後給人下絆子,還會幹什麼?!當年高仙芝在怛羅斯兵敗,其中就有畢某人一半兒責任。去年封常清大勝之餘,卻止步於蔥嶺,也是畢思琛跟邊令誠兩個在他背後搗得鬼!
這種心胸狹窄又糊塗愚蠢的東西,陛下不殺了他,已經很是念舊了。居然還指望著他能領兵抵擋協助封常清,一道去抵擋安祿山,真是令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畢思琛是被封常清用明升暗降的手段,趕出安西軍的。陛下用他,自然不是為了抵擋安祿山!”宋昱又搖了搖頭,苦笑著點破。“陛下委派榮王為平賊大元帥,又命令哥舒翰從隴右抽調兵馬前來拱衛京師。委派郭子儀去抄安祿山的老巢,同時卻命令程千里在潞州一帶嚴防死守。無不出於此。至於今日讓右相和太子共同主持軍國大計,恐怕也是為了互相牽制吧!”
聞聽此言,眾人唯有苦笑。可不是麼,誰說皇帝陛下糊塗來著?!經歷了安祿山叛亂的這場打擊,他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啊!包括他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明裡暗裡防著幾招!
可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味道?!都不如隴右一個富家翁,好歹能享受到一點兒天倫之樂!這樣想著,大夥心裡對李隆基的不滿稍減,轉頭又開始替楊國忠和在座諸人的前程擔心起來。
“主,主疑,臣,臣死!”宇文德除了拍馬屁之外,終於還有了一點用途。結結巴巴地提醒楊國忠防微杜漸。太極宮裡的那位,信任起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