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上大概已吃飽喝足,他站起身來了,田文鏡也趕忙起來躬身侍候著。皇上好像還有未盡之意地說:“朕今夜就要啟程到下游去看看,然後就打道回京。河南這地方很重要,也很貧窮。朕把河南的事交給你,自有一番深意。你要切記,黃河之事當然要辦好,可更重要的是吏治,吏治不清,別的什麼也談不上!蕭何是位能臣,他一下子就定了三千律條,可訂得再多,不是也要靠各地的官員來執行嘛。朕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不能指望像先帝那樣坐六十一年江山。但朕只要在位一日,就一定要遵照先帝的遺願,兢兢業業地把事情辦好,無愧於後世子孫。朕不學朱元璋,貪官墨吏逮住就剝皮;但朕也不想學趙匡胤,他不肯誅殺一個大臣,弄得文恬武館,讓好好的江山,落個七顛八倒。如今的天下,是寬不得,也容不得。你一寬,一容,有人就要胡作非為。所以你要給朕猛力作去,朕只要這個猛字,只要這個絕不寬容。你好好地幹吧,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田文鏡恭送皇上一行登上船艦。這時他才看到,那艘船艦上,冒雨隨著皇上巡視的還有山東巡撫、安徽巡撫、李紱、範時捷等一大幫人哪!
昨夜的這場大雨,來的也驟,去得也急。待田文鏡回到城裡時,天已經放晴了。他是坐著八抬大轎回來的,一路上,不斷走下轎來詢問民情,檢視有沒有受傷、受淹的百姓。聽到百姓們全部安然無恙,他的心裡才略感快慰。
他正要回府,突然,轎前傳來一聲淒厲地喊叫:“青天大老爺……民女有冤哪!”這動人心魄地叫聲,激得已經昏昏欲睡的田文鏡驚醒了過來。又聽外面轎伕們怒聲喝斥:“走開,走開,不許攔轎!有冤到開封府去告狀!”那個女人好像並不肯離開,正和轎伕們拉拉扯扯地撕拽著。轎伕衙役們的怒喝聲中,那女人號啕大哭:“你們這些該遭天殺的,為什麼這樣兇狠!你們草菅人命,你們不是清官,開封府還有沒有包龍圖啊……”田文鏡被她叫得心煩意亂,用腳一頓轎底,大轎停了下來。田文鏡哈腰出轎,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篷頭垢面,渾身泥水地跪在轎前。她看見大老爺出來,便跪著向前爬了幾步,一邊叩頭,一邊哭叫著:“大老爺,你要為民女作主呀……我的男人讓人殺死在葫蘆灣已經三年了,我也知道兇手是誰……可是,我整整告了三年,卻沒人肯替我申冤哪!”說著,說著,她的淚水滾滾流下,最後竟然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田文鏡皺著眉頭問,“你叫什麼名字,有狀紙嗎?”那女人用袖子擦乾了眼淚,卻仍是抽泣著說:“民婦晁劉氏,我的狀子三年前就遞到開封府了。府裡開始準了,可後來又駁了。我第二次又告到臬司衙門,臬臺大人還是交給開封府審,那兇手捉了又放,放了又捉,再捉就又再放。可憐我一個寡婦人家,帶著孩子串著衙門打官司,把三十頃地和五千銀子全都賠進去了,他們硬是不肯給我說句公道話呀……天老爺,你在哪裡,你為什麼不來管管我們這可憐的人?昨天夜裡,你又打雷又閃電的,卻為什麼不劈死那些該遭天殺的人哪?啊……我的兒呀……你現在落到誰的手裡了……”田文鏡聽得心驚肉跳,他已經預感到這案子來得不同尋常。便問晁劉氏:“本官原來就在開封府,怎麼沒見你前來告狀?”晁劉氏哭著說:“大老爺不知,這一年多,民婦家也敗了,產也沒了,我寧肯守著兒子,屈死也不願再告了。可是,這些天殺的東西又偷走了我的兒子呀!我的姣兒,你在哪裡呀……”她像一個瘋子似的,目光痴呆,神情恍惚,直盯盯的瞧著田文鏡,兩隻手又在天上胡亂地抓著。
田文鏡渾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想了一下說,“你的案子我接了。你放心地回去,最好是找個人替你寫個狀子呈上來,遞到巡撫衙門裡,給姚師爺、畢師爺好了。你現在住在哪裡?”晁劉氏磕頭如搗蒜地說:“大老爺,你若能給民婦昭雪冤情,你必定公侯萬代!民婦早已沒了住處,現在借住在南市親戚家裡。”田文鏡回到撫衙,剛要進門,卻聽一個衙役在身後輕輕他說:“田大人,請您留步!”田文鏡回身一看,原來是衙裡的一名跟班李宏升。便問:“你有什麼事?”李宏升緊走兩步,湊近近前問:“大人,今天這案子,您是不是要批轉別的衙門?”田文鏡說:“本大人做事,從來都是有根有梢的。我要親問。親審,還要親自判決!”“如果是這樣,就請大人立刻派人把這個晁劉氏帶來,哪怕是押到牢裡呢。不然,到不了明天,大人您就見不著她了!”“啊?!為什麼?”“大人,小的不敢瞞您。這晁劉氏的丈夫晁學書是小人的表哥,這案子牽涉的人,也全都是本地的高官顯貴。大人您要真心想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