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了起來。
喻哲行說:“現在你們一個個如實交代。”
他手指站在第二排的一個:“你先說!”
那人說:“我叫徐菊生,上士班長。大約半個月前,我去郵局給家裡發信,想抄近路,從一條小巷弄回來。當走到一個拐彎處時,突然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一把將我拖住。這時,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老太太,她見那女人拉我,扭頭就走。當時我很害怕,擔心這女人對我持敵對態度,起什麼歹心。於是我說‘你要幹什麼?’我說漢語她不懂。見她仍然使勁把我往她家裡拖,以為她想要錢,就把身上的一點日元給她,但她不要。直到把我拖進一問臥室把門閂上,拉我上床才明白,事後我惶恐不安,經常做惡夢,夢見把我拉出去槍斃。我想坦白又沒勇氣,以後,我再不敢往那裡路過了,我保證不再重犯。”
其他人的交代,情況大抵相似。他們中有一個排長,兩個連長,其餘的是士兵。
只有一個人不同,也可以不站起來,但想到自己畢竟被日本女人拉過,覺得有必要說清楚,他說:“元旦那天放假,我獨自一人外出溜達,無意中走進一條巷弄,被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拖住,強拉著我的右手去摸她的奶子,我明白了,罵她不要臉!雖然她聽不懂,但從我怒氣衝衝的表情中會知道我在罵她,她也不惱,還是一個勁的拖我,一個勁地衝著我笑,我不得不把拳頭揮起來示威。她嘴巴一噘,掃興地走了。我回來後,向李連長報告了。”
李連長站起身來證實:“張鳳本向我報告過,我又馬上向王營長報告了。”
王營長起身說:“我頭腦簡單,沒有想到問題的複雜,故沒有向團部報告,這是我的錯。”
商震與喻哲行低聲商量幾句,宣佈獎勵張鳳本一千元法幣,提升為王連長那個連的連副。
他接著說:“希望大家向張鳳本學習。軍人亂搞女人,在國內不容許,在國外更不容許!順口溜第三句說:‘眼睛盯著中國兵,同文同種天作合。’這是從生理結構狀況來說的。編順口溜的人,頗有點文學水平。可以預料,今後還會有日本寡婦來拖你們,大家一定要用軍隊鐵的紀律來約束自己!”
他炯炯的目光環視一週,又說:“我再說一遍,我們軍事代表團肩負的重任,是在與同盟軍一道維持好日本治安的同時,治理好日本和正義審判日本戰犯。這必然會引起少數人的嚴重不滿,會想方設法從中進行破壞和搗亂!當然,這些寡婦是日本侵略戰爭的受害者,她們是無辜的。但有些人利用這件事編成順口溜,讓人到處唱,到處傳播,是有政治目的的,是不懷好意的,我們必須從中吸取深刻教訓,從而提高警惕!”
接著,由喻哲行宣佈三條紀律:一是外出必須有五人以上同行;二是不能走偏僻的小巷弄;三是相互監督,檢舉揭發者有獎。
散會後,喻哲行領著史興楚,攜帶一條中國生產的“白金龍”香菸,走訪了成宇小學校長關口玉池。
關口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中日戰爭期間,他的四個兒子,都先後應徵入伍,其中有三個兒子在中國戰場上當了炮灰,有三個兒媳成了寡婦。
老人無限痛苦:“在日本,像我這樣的日華戰爭受害者,何止我關口玉池一個!據說丈夫戰死在中國的,丈夫戰死在太平洋各個島嶼上的中青年婦女共有一百多萬呢!她們不是木偶,是有靈有肉的女體,自然想到改嫁,但日本找不到配偶,總不能改嫁到外國去吧!許多寡婦只有二十多歲,我的三兒媳和四兒媳都是這個年紀,就是大兒媳,也才三十出頭;她們卻要守一輩子活寡,罪過,罪過!”
關口流下了同情的眼淚:“你們來日本審判戰犯,我舉雙手擁護!報紙上那些要求追究天皇戰爭責任的文章,我也舉雙手擁護!”
喻哲行說:“我們一定堅持真理,堅持正義!”
關口邊抹眼淚邊說:“我聽到一些學生用和歌體在唱那首順口溜,就想到我的三個守寡的兒媳,心裡就酸楚萬分,也就沒有心思去想順口溜是誰編的,又是誰傳到我們學校來的。你們是不是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喻哲行說:“那倒不必。”
老人點點頭:“貴軍紀律嚴明,令人欽佩!從此,再不會有寡婦打中國軍人的主意了。我把順口溜後面一句‘一旦目標瞄準確,不顧一切往家拖’改一改,改成‘可是他們紀律嚴,沒有理睬無奈何。’先讓我的三個孫子唱,讓他們帶動同學們唱,你們的影響會很快收回來的。”
喻哲行很受感動:“感謝關口先生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