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東兄,你這便是有所不知了。皇上現下一心想敉平北方亂民,將女真賊子擋在關外。至於張偉,雄居南方,擁強兵十數萬,子民數百萬,掌握了整個南方的對外貿易,富甲天下。皇上對他甚是忌憚,可偏生越是如此,越得好好籠絡他才是。不然的話,這會子惹惱了他,逼的他造起反來,那可怎麼得了!”
劉宗周冷哼一聲,兩眼看向端坐於身側的錢謙益,向他怒道:“受之!你怎麼也如此糊途,豈不聞養虎為患的道理?對張偉這樣有梟境之心,反意漸顯的亂賊,咱們正要勸皇上好生彈壓防備,他不是有南海貿易麼?咱們斷了他的貿易,不准他的商船靠岸,遷海民入內地,就憑他那幾個小島,能養的起多少軍人?此時對他處處容忍退讓,正是漲了他的野心和氣焰!一個娼門女子懷孕,這才幾個月,就弄的天下騷動,這還了得!”
“啟東兄,豈不聞經有義,亦有權?現下咱們哪有力量行你那些計謀,待敉平流賊,皇上勵精圖治,天下歸心,又何懼那個彈丸小島上的土寇?更何況張偉一直在海外,絕不涉足內地,就說明他也沒有造反之意,只是跋扈而已。”
錢謙益在崇禎元年時為禮部侍郎,因是東林領袖,清流翹楚,又一向廉潔自愛,官聲甚好。崇禎攆走天啟皇帝留下的內閣班底之後,便下詔組成新任內閣,錢因名聲甚好,被崇禎賞識,下詔由禮部侍郎入內閣為大學士,當真是一步登天。他正在風春得意之時,卻惹怒了同期入閣,欲爭首輔之位的溫體仁。他看出皇帝賞識錢謙益,唯恐將來其成為自已的攔路石,於是想盡辦法,偽造了錢謙益貪汙的證據,著人上告皇帝。
那崇禎最恨人貪汙,偏生他的政府官員貪墨成風,連堂堂宰臣都是如此。當即也不管是真是假,下旨斥責,若不是周廷儒等人營救,錢謙益只怕連性命亦是難保,當即被罷職回鄉,冠帶閒居。此時天下大亂,崇禎對首輔錢龍錫很是不滿,周廷儒此時正被賞識,一心要擠掉溫體仁,謀那內閣首輔之位。錢謙益知周廷儒貪財,再加上頗有些交往,於是送了兩萬銀子,又隨身帶了大量現銀,來京謀起復一事。他知劉宗周剛直不阿,若是知道他以這種辦法起復,只怕立時會將他驅逐出府,是以絕口不提。兩人對坐無事,到說起皇帝下令朝議張偉世襲爵位的事。兩人性格及思維方式皆是不同,劉宗周是古板到極點的理學大家,對明朝忠心不二,一心要為皇帝剪除一切可能危脅明朝統治的人,而錢謙益卻是一心想著個人利碌,凡事以皇帝的想法為先,自然與劉宗周說不到一處,兩人爭的口乾舌躁,卻只是無法說服對方。
待說到三更時分,劉宗周見錢謙益仍是堅持已見,便向他冷笑道:“受之兄,有一件事,我現下還沒有得到證據。只是聽溫體仁略說過一點,我不喜風聞奏報,待有了實據,自然會將張偉的所為,盡數呈報給皇上知曉,到那時,任是誰也迴護他不得!”
第五章 氏君庸臣
錢謙益知劉宗周固執,不易說服。他雖是對張偉略有好感,卻也不值當為他與劉宗周爭拗。況且大學士溫體仁新得帝寵,因其“孤立、無黨”備受皇帝讚譽,溫體仁要對付張偉,想來是與大學士錢龍錫爭位,此時摻合此事,斷無好處。是以與劉宗周敷衍幾句,當即便告辭而出。
看著他青衣小帽神色匆匆而出,劉宗周輕輕一撇嘴,斥罵道:“利令智昏!”他對錢謙益當真是失望之極,原以為他貪汙一事定是被人汙陷,現下想來,到也是五五之間了。待第二日朝會,劉宗周與禮科給事中盧兆龍、工科給事中王都等人極力反對皇帝優撫張偉,各人都道:“張偉雖未露反跡,到底是擁兵自重的藩鎮,朝廷若不早圖,反而加以碌位,卻是向張偉這樣的武夫示弱,這萬萬要不得。”
那王都更是慷慨激昂,在朝堂上力陳道:“張偉梟境之心,以未生之子大脯全臺軍民,便是那呂宋,因有其部駐軍,亦是鬧的沸沸揚揚,如此聲張滋擾,卻是為何?陛下今日再對其進行額外恩賞,看似能撫其心,實則壯其膽矣。唐明皇恩寵安碌山,竟以貴妃以其為子,口稱‘胡兒’,明皇又以四鎮與其節度,不可不謂深恩厚德,後事如何?碌山竟反,鐵騎狂衝而至潼關,唐室一夕之間失卻半壁江山,唐皇徒為人笑耳。今陛下與寧南候恩義不立,君臣間亦不相得。張偉海外歸來,與當年胡兒一般,儘早必反!今陛下欲以高官厚碌籠絡其心,臣恐徒為後世笑耳。”
他說到此時,崇禎皇帝已是神色難看之極,只是聽他說的有理,卻也不好發作。王都不顧皇帝反應,他身為工科的給事中,有建言直諫之權,再加上身為清流,犯顏直諫方顯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