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批一夥京外的胥吏、商販、農夫、僕隸、罪廢者進入京都“制置三司條例司”,為財利、水利獻計獻策。確實使朝廷官員增長了知識、開闊了眼界。他們提出疏浚漳河、汴水、蔡水以灌溉兩岸之田;他們提出可修築湖泊、堰、渠之處達七千多個,可灌溉民田近兩千萬畝;他們提出可開墾的荒地、鹽鹼地、山坡、淤田達一千多萬畝。而且多系小型水利,適於州縣興建。這些獻計獻策,顯示了黎庶百姓對大興水利的興趣,也顯示了“農田水利法”的廣闊前途。朝廷以後幾年興修的水利堰、渠,許多是從這次獻策中採取的。當然,也有人是為遊逛京都而進京的,根本沒有可供參考之“計”,也沒有可供商議之“策”。據說,一個青州府官吏進京提出“排盡梁山水泊以墾田”之策,曾引起“制置三司條例司”官員的雀躍和歡呼,殷勤接待,連日宴飲,詢問其實施之法,其人答曰:“只需朝廷出資,另挖一梁山水泊以蓄水……”眾皆瞠目結舌。留下了一個為反對“變法”者可用的話柄。
“募役法”按原定時間推行,明面上已半個月了,但因為此法的開始時間與人們“過年”的傳統心情不搭調,更顯得沒有聲勢。“制置三司條例司”在“破五”過後派出的三十多名巡察官員分赴各地督促實施,這些人離開京都時都是噘著嘴巴的。現時也許正在各州縣迎賓館裡的酒宴上忙碌著。情理如此,眼下村村落落都在“過年”、“走親戚”,誰會歡迎這些喪著面孔的欽差大臣呢!
這個“萬燈會”也縮小了規模,不像人們預想的那樣輝煌,更不像三個月前“菊花會”那樣的洋洋大觀。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四千盞花樣繁多、新穎的浙江花燈根本就沒有漕運至京。不是因為舟船誤期、漕運失靈,而是皇帝趙頊在年前“臘八”那天,閱覽了蘇軾直接上呈的一份《諫買浙燈狀》奏表後,連夜下詔停止收買浙燈。
皇帝趙頊在“收買浙燈”上突然地改變態度,不僅影響了朝廷各項政務的有序進行,更使王安石、司馬光、蘇軾矛盾著的各方,陷入了更為尖銳、更加捉摸不定的猜測、爭鬥之中。
此時,蘇軾望著眼前這縮小了規模的“萬燈會”,尋覓著想象中的那不見形影的精巧美妙的浙燈,一種文人特有的浪漫突然使他有些惋惜了。
他抬頭向殿宇迴廊正面望去,在宗室的席位上尋找駙馬王詵和賢惠公主的身影,這對高貴而隨和的恩愛夫妻竟然沒有到來。他的思緒立即陷入一個多月來的回憶中。
那天在古箏聲中寫就《上皇帝書》後,他便頂著呼嘯的寒風走進駙馬府。在品茶、飲酒之中,他拿出《上皇帝書》,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請王詵轉呈皇上。王詵在談了皇帝近日捉摸不定的反常情緒之後,還是痛快的答應了。在場作陪的賢惠公主看完《上皇帝書》,卻笑曰:“子瞻何其性急如此?”
蘇軾拱手請教。
賢惠公主含蓄地說:“風波險惡,吉凶莫測,子瞻何不投一石而先試深淺?”
王詵當即拍掌隨和:“妙!前月崇政殿宣佈的四項決定,唯‘減價收買浙燈’一事可作文章。江浙一帶製做花燈者,都是貧苦細民,他們借債出息,購買材料,辛苦一年,就指望在元宵節前賣個好價錢,作全年衣食之需。現官府減價收買,不是變相搶奪嗎?”
賢惠公主吐露說:“三個月前的那場‘菊花會’,雖然張揚了‘變法’的聲勢,但耗資洽巨,皇帝事後曾多次疚嘆。子瞻若能以‘務從儉約’宣揚皇帝愛民之德……”
蘇軾頓然醒悟,即席揮筆,成《諫買浙燈狀》一篇。內有“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奪其口體必用之資。賣燈之民,例非豪戶,舉債出息,奮之彌年。衣食不計望此旬日。陛下為民父母唯可添價貴買,豈可減價賤酬……內帑所儲,孰非民力?與其平時耗於不急之用,局若留貯以待乏絕之供……”並借次日殿中丞奏事之機,親自呈交給皇帝。
趙頊果然恩准了《諫買浙燈狀》所奏,連夜下詔停止收買浙燈。蘇軾、王詵、賢惠公主從這斷然的“改過不吝、從善如流”中,察覺到皇上內心深處對“新法”的疑慮,王詵遂藉機把蘇軾寫就的《上皇帝書》交到皇帝的手中。
二十多天,皇帝竟毫無表示。
在日復一日地等待中,蘇軾的心情已經淒涼了:今夜又不見駙馬王詵和賢惠公主,也許是一種不祥之兆啊!
突然,西時的鐘聲敲響,花燈迭次點燃,千盞萬盞,火樹銀花。集英殿在燈海里,迴廊成了燈的河流,殿宇四周閃動著燈的浪花,人群在燈火的嫣霞中跪拜歡呼。皇帝趙頊和皇后在一群扈從的護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