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漕運司官員言而無信,接過罰金五千緡後傳下話來,非付罰金七千絹,不能放人。”
王安石大吃一驚,目光畏縮了。
“賤妾懇求不得,遂賣掉衣物首飾,再交罰金二千緡。可漕運司官員以罰金遲交兩天為由,又索要罰金一千緡。賤妾在漕運司門前跪請一日,得到的答覆是:若再滋事拖延,罰金還要增加……”
王安石心跳了,氣噎心胸,目光黯然。
“賤妾孤身京都,人地兩生,無一為援,只有隱瞞身份,賣身贖夫。”
王安石聲音顫抖:“於是夫人用錢買了你?”
嬋娟泣咽點頭。
“你的身價多少?”
“九百緡。”
“你的丈夫贖出來了嗎?”
“承蒙夫人恩德,賤妾已救得丈夫出獄,心無憾了。老爺放心,我會永生永世侍候你的。”
王安石心如刀絞,昂首而語:“侍候我,侍候一個不知民情的糊塗官嗎?侍候我,侍候一個勒索百姓的衙門頭子嗎?漕運司以錢為是而亂法,其他衙門呢……嬋娟,你的丈夫現在何處?”
嬋娟懵了,囁嚅回答:“住在宋門外一家客棧裡,天亮就要南下江寧了。”
王安石驀地推開嬋娟站起,走出房門,高聲呼喚:“來人,來人啊!”
聲音驚動了熟睡的和還不曾入睡的家人,王府總管急忙奔來。
王安石厲聲吩咐。
“立即套車,帶著嬋娟姑娘速去宋門外客棧,接回她的丈夫!”
總管一時糊塗了:是夫人叫自己親自出面為主人納的妾啊,再三詢問說沒有丈夫,怎麼半夜裡冒出個丈夫來了……
吳氏此時也來到門口,嬋娟慌慌迎上跪下。吳氏嘆息一聲,拉起嬋娟對總管說:“快去套車,帶著姑娘去接貴客。姑娘,有話回來再說。”
總管搖了搖頭,帶著嬋娟離開了。
臥室裡,燭光下,王安石坐在軟榻上,抱頭不語。吳氏心如針扎一般難受。自己的一片心意不為丈夫接受,並氣成如此。她默默地走近王安石,坐在王安石身邊。
兒子王雱和家人們,見兩位老人枯坐無語,也不敢作聲,便悄悄地輕步離開。
四更梆鼓聲傳來,敲打著老夫老妻兩顆相依相貼的心。
還是王安石開了口:“夫人,這一年來,我是否有些變了?”
吳氏輕聲回答:“我們都在變啊。”
王安石心頭一震:你真是這樣想嗎?“
吳氏點頭:“我不僅在想,而且想了很久了。歲月如流,今天的你我,畢竟不是以前的你我了。”
王安石慌忙抓住夫人的手說:“不,夫人,你這是從何說起。”
吳氏深情地一笑:“從相公說起……”說著,她隨手拿起床頭几案上的一面銅鏡舉在丈夫的面前:“相公,你看,鏡中的你,已不是我前幾年的安石了。人在憔悴,腰在彎曲,滿頭已是霜雪斑白。再看看你的衣著吧,汙漬點點,已有一個月沒有洗換了。至於飲食,這十多天來,大約和今天一樣,每日午間,都是以油糕、麻花之類的東西充飢吧?”
王安石明白了夫人的用心,舉臂摟著老妻的肩膀寬慰地說:“近來朝廷政事繁忙,‘變法’將再次掀起高潮,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啊!夫人,待這段緊張事務忙過,我將依夫人之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飽養其神。”
吳氏苦苦一笑:“這當然好。如果真的如此,那就不是我的安石了。幾十年來,你何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啊!相公,你看看你的老妻吧!你看我這頭髮,白的多於黑的;你看我這臉,皺紋已伸向兩鬢了;你摸我這身軀,瘦了、僵了;你再摸我這手,已無力再為相公漿洗了。相公啊,從年前秋裡那場大病之後,我真不知自己何時會……”
王安石用力摟著夫人,打斷夫人的話,體貼、動情地說道:“夫人,安石疏懶,連累夫人牽腸掛肚;安石粗心,辜負夫人一懷深情了。今後,我將自勤自理,以慰夫人時刻之念。”
吳氏依在丈夫懷裡,嗔怪地說:“‘自勤自理’?你我結髮三十年來,你何時‘自勤自理’過?你的‘自勤’在讀書上,你的‘自理’在公務上。蝨子積滿衣縫,一你也不知更換。一日三餐不食,你也不知喊飢啊!天生一個‘不修邊幅’的你,天生一個‘好法成癖’的我,你我成雙成對,才擺平了這王府的生活。如果你在府內‘自勤自理’,我不就是白來人世一趟嗎?現時,朝廷需要你,皇上需要你,‘變法’需要你,你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