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時,並未補充物資。儘管一旁就是河流,地震後的生水是無法飲用的——劉蘇蹲在河邊看了一會兒,便眼睜睜見著許多動物屍體向下遊漂去。想想昨晚用河水洗毛巾,她又想吐了。
喝掉倒數第二瓶礦泉水後,劉協背起李芫:“蘇蘇,咱們向前走走,看能不能走到鎮上。”
山路並不好走,劉蘇一聲不吭走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滑倒了好幾回,她都是自己爬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李芫心疼極了:“慢點,慢點走!”
劉協無奈:再耽擱下去,恐怕天要黑了。
天黑之前,他們終於到達了名叫“昌河”的小鎮。也正是到了這裡,他們才發現這場地震究竟造成了怎樣恐怖的後果。
整個小鎮成了一片廢墟,房屋倒塌,人員傷亡慘重。食品、醫藥、衣裳,在這裡同樣匱乏。人們擠在鎮小學的操場上,等待著這場恐怖天災過去。
鎮上的年輕人已經行動起來,或是搜尋倖存者,或是搭建簡易的帳篷。有極少數混混想要趁機搗亂,都被義憤填膺的人們打壓了下去。劉協正是壯年,也去幫忙建帳篷,於是李芫帶著劉蘇也能棲身在婦女和兒童中間。
有幾個一歲多得小孩兒哭鬧得厲害,劉蘇又是吐舌頭、擠眼睛扮鬼臉,又是發出種種怪聲來,終於逗得小孩兒笑了出來。小孩兒的媽媽是個年輕母親,同李芫聊了起來:“這姑娘真水靈!”
李芫也被自家閨女逗笑了:“她打小就這樣,小娃娃都喜歡她。”
救援比他們想象的來得要快,當天半夜裡,就有直升飛機第一批到達。這裡地形陡峭,直升機無法停靠,唯有空投了大批的物資。
次日一早,直升機再次出現在空中,一支小部隊被投放到了這裡。他們迅速開展了救援工作,帶著青壯年搜尋被壓在倒塌房屋之下的倖存者。
同時衛生兵支起了一頂帳篷,開始為傷員們看病。劉協向帶隊連長表明自己身份——他是武警部隊的文職軍官,此時無法歸隊,只能就地尋找組織。之後,他就被就近編入了救援小組。
軍醫為李芫的腿打了石膏,她不肯就以傷員的身份歇著,同軍醫商議後,搬了條桌子,開了個專門的兒科診治處。
劉蘇這樣半大不小的孩子,也都在力所能及地幫忙。或是哄著更小的孩子,或是幫忙搬動建材,國難當前,他們沒有休息的意願。
這天下午,鎮民們在小學裡做好了飯,送給仍在清理廢墟的官兵們。
多年以後,劉蘇可以發誓她當時並沒有什麼花痴的心情。但她萬分慶幸自己當時去送飯了。
一天時間,足夠他們知道這支部隊並不是正規部隊,而是由軍校生組成。二十歲出頭的小哥們在長時間急行軍和一天的重體力活之後,精神並不抖擻。
整齊劃一的迷彩服和沾滿了灰塵的臉龐,讓他們並不那麼好辨認。
但那麼多人重,劉蘇仍是一眼看到了一個青年。她端了饅頭遞上去:“哥哥,吃點東西。”
天知道為什麼“哥哥”兩個字就那麼順溜地從嘴裡冒了出來,她並不是特別開朗的女孩子。
穿著軍裝的青年怔了一下,說聲“謝謝”,顧不上洗手,接過饅頭便開始咀嚼。劉蘇有些愣神,灰頭土臉中,這個人在她眼裡仍是極為出眾:他眉眼間似乎沒有多少溫度,格外冷冽些,但黝黑得能將人心神全部吸進去。身材筆挺,武裝帶在腰間紮成漂亮的弧線……
無端地,小姑娘臉熱心跳。
青年覺得有些幹,問小姑娘:“有水麼?”
劉蘇手忙腳亂地去給他盛湯,口中道:“燙,你慢點喝。”不知不覺中,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劉羈言瞧見小姑娘笑臉,沉甸甸的心思鬆動了一點,將碗還給她:“謝謝你!”想了想,又說,“別怕。”
別怕,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別怕,我們是你們的血肉長城。別怕,我們終將一同重建家園。
劉蘇猛力點頭,並未停下分發饅頭和盛湯的動作。
後來回想起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蓬頭垢面,他灰頭土臉。這世上隨處可見的、並不美好的初相見,卻讓她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言念君子,雲胡不喜(2)
地震之後,雨季很快到來。簡易的帳篷裡頭積滿了水,廢墟清理工作卻並未停下。川北山區一旦降雨,便溫度驟降。鎮上居民還好,有些搶救出了自家衣裳被褥,劉瀟一家是外來人口,父母都忙著工作,小閨女穿著短袖熱褲,在這種天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