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卻還是抑制著情緒,眨眨眼,問:“我能不能看看他?”她指著襁褓。
“好啊。”他聲音好似佩玉鏗鏘,餘韻卻溫柔。她心下一酸,茫然地就著他的手,看向懷中襁褓——
只一眼,便驚得連連後退!
襁褓裡分明不是一個嬰兒!而是雪膚花貌的西域美人!
美人睜著眼,一隻眼是綠玉髓的顏色,對著她微笑,眼神分外詭譎。
她再也壓抑不住恐懼,驚叫一聲,向小樓外逃去。她依稀記得自己是懂得武功的,但任憑她運足了氣力,全力施為的輕功都只能使她邁開沉重的步子。
恐懼……她只想離開這裡,襁褓中的美人卻伸出嬰孩幼嫩小巧的手來抓她。她拼命向外跑去,終於趕在被抓到之前,跑到了小樓外的空地。
小手縮回襁褓中,美人臉也看不到了。他愛憐地拍拍襁褓,看她一眼,一言不發。
她抬頭看著小樓的二層,帶著異族口音的嬌笑從那裡傳出。窗戶吱呀一聲,就要開啟。一縷褐色秀髮已如一線瀑布,垂了下來,無限生長,舞動著纏向她。
周邊竹葉化作惡犬,追逐著她!汗出如漿,她自幼便害怕所有的犬類,流落金陵的經歷,更是將這種恐懼放大到了十二分。
一個不慎,已被惡犬撲倒在地,它的爪子緊緊搭在她的肩頭,她驚懼且絕望——
“醒醒,無憂!”
趙翊鈞本自含笑問他才從急促呼吸中叫醒的姑娘:“做噩夢了?”然而她似乎還未從夢境中脫離,一頭扎進他懷中,哽咽著叫道:“救我!”
笑意倏然不見,他拍著姑娘的背,輕聲道:“莫怕,莫要怕,我在這裡。”阿寧有時害怕了,也是這般,彷彿藏進一個懷抱裡,就能躲開一切可怕的事情。
他見過她的脆弱,卻還是第一次見著她的恐懼。既新鮮,又心疼。卻也知道,阿寧害怕之時,除了擁抱,他不能多說,否則他會越來越覺得委屈,直到哭個不住。因此此時他只是不斷撫著她的脊背,重複“莫怕”二字。
過了許久,劉蘇才平靜下來。她機械地脫離趙翊鈞懷抱,彷彿不敢置信自己適才的行為。隨即看到他身上被她揉的皺巴巴的絲綢寢衣,更是懊惱。
接過帕子擦臉,眼神飄忽,就是不肯與他接觸。趙翊鈞卻是福至心靈,拿出哄阿寧的語氣與神態來,稍作修正,摸著她頭髮問:“夢見什麼了?怕成這樣。”
劉蘇一窘,心思幾番變幻,最終決定說實話:“惡犬!”語氣很是咬牙切齒。
趙翊鈞似是發現了新世界的大門,忍不住笑道:“你怕惡犬?”崔娘子清思殿中便養了好幾只細犬,憨態可掬,以供阿嫂排遣寂寞。阿寧極愛細犬,往往去尋女將軍玩耍時,也帶著細犬在身邊。他早發現她刻意避開,只當她是有潔癖,不願動物沾身,卻不曾想到是因為害怕!
劉蘇橫他一眼,有武藝在身,便不能有害怕的東西麼?她低聲道:“我適才夢見,有惡犬在後追逐,爪子已扣到了我肩頭。”
“……”趙翊鈞看看自己的手,確是他意圖叫醒她,才觸碰了她的肩膀。
姑娘得意的眼神中,趙翊鈞喚來了守在外面的宮人,呈上熱水與淨帕來,供她洗面。洗了臉,勻上脂膏,面上暖融融的,自夢中醒來的不適感去了大半。
劉蘇突然“呀”了一聲,道是:“明日我須回家一趟!”多日盤桓大明宮,她差點忘了輔善坊家中,還有事情要做。
“回去做什麼?”日後,你要學會將明光殿當作你的家。他決心明日她一離開,便命人將暖閣裝飾一番,換上更為舒適的器具,方便她日後歇息。
“阿越的訊息大約已是到了,我若不回去,那鴿子餓了自己飛走,又或是被人捉了去,豈不糟糕?”劉蘇取一柄桃木梳子梳著頭髮,因噩夢而不住跳動的太陽穴舒緩了些。
默了片刻,趙翊鈞溫顏道:“可是該睡了,再睜著眼折騰,就該天亮了。”
劉蘇扶額赧然,“我錯了。你要上朝,可沒多少時辰好睡了。”她尚不知他看了她很久,只當是自己夢中出聲,吵醒了他。
轉身之際,趙翊鈞瞧見了她的眼神——心有餘悸。驀然明瞭,她還在害怕。害怕自己一旦睡去,便會重新墜入可怕的夢中。
於是趙翊鈞俯身向她:“你在害怕?”他不想逼她,但不稍加逼迫,她定然不會承認。
果然,被他逼視得眼中隱隱有了淚光,她才微微點頭:“是啊……”
她原打算睜眼到天明,幾時撐不住,便幾時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