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唯一同母的大兄啊……從有記憶起,總是寵愛著他、教導著他的大兄。大兄教他身為皇子的尊貴,教他身為男人的尊嚴。阿爹駕崩之時,他以為大兄便是比山陵還要堅定的依靠,可等他成長到如今,山陵,也要崩塌了麼?
一旦山陵崩……想到這句話,心臟便止不住抽痛起來。大兄是君王,更是疼愛他的兄長。無論待別人如何,他從未委屈過自己的嫡親弟弟。山長水遠,自就藩後,他們就很少見面了啊……
先前在長安那幾個月,每一天都處在都城隨時可能被攻破的危機中,忙於國事,兄弟二人並未好生交流。而他在雁門關收到阿嫂手書之時,距離大兄昏迷已過去十餘日。此時此刻,他又怎麼樣了?
襄王心急火燎,卻不得不依照禮儀,自長安城南門明德門入城,之後沿朱雀大街進入皇城,太極宮,最後才能繞出玄武門進入大明宮——縱穿了整個長安城,教他如何不心焦?
是以,當被帶到太液池邊,看見大兄滿面笑容地逗弄嬰孩之際,襄王打了個磕巴。這是怎麼回事?!
官家衝襄王招招手:“阿鐸。”將懷中嬰孩舉得高高的,嬰孩咯咯直笑,亮晶晶的口水掉了官家一臉。
襄王:……他認出來官家抱著的是他的兒子趙頵,可是大兄你怎麼一點都不嫌棄那孩子的口水?他分明記得小時候,自己玩得滿身灰塵,被大兄看見,必要加以斥責,督促著自己沐浴更衣後,才肯摸摸頭的。
天華帝眼神慈愛,抱著趙頵給襄王看,卻不肯將孩子給孩子的父親抱一下。他一直沒有子嗣,對孩子的渴望已如同本能一般,深入骨髓。日日夜夜期盼著有一個自己孩子的痛苦,最終化為一腔熱情,全部傾注在趙頵身上。
“阿寧是好孩子。”才幾個月大的孩子,哪裡看得出好壞呢?但趙頵留著他嫡親兄弟的血,便也如他的血脈一般,是他期待了多年的孩子啊!
皇后將鵝黃襁褓裡的襄王世子接過去,解釋道:“阿鐸遠道而來,風塵僕僕,待洗浴過,再教你父子親近。”說罷衝一旁微笑的襄王妃努努嘴,“瑞鸞,且為你郎君接風洗塵。”
襄王妃瞧著有點陌生的丈夫,他們太久沒有見面了。他更加沉穩也更加果毅,卻令她生出距離感來。丈夫身後是襄王府的女門客,她曾護送她前往長安,倒比久別重逢的丈夫還熟悉一些。女門客瞧著也與先前有很大不同,想必他們都在雁門關大營吃了不少苦頭。
瑞鸞便笑道:“劉姑娘也隨我來罷。”她不是大明宮的女主人,但身為未來女主人,如今的襄王妃,小範圍內是完全可以做主的。
這帝國中最為尊貴的一家子一見面便開始噓寒問暖,女門客至此才得以向至尊夫婦與襄王妃行禮。皇后對女門客很有興趣,因道:“這位便是你們府上那位女門客?”
劉蘇便再行一禮:“民女劉蘇。”
皇后笑起來:“瑞鸞與我說了許多你的事情。”劉蘇看襄王妃一眼,見她微笑,便知王妃不曾將她鑑白骨之事細細告知皇后。“且去歇息罷,日後閒了,來與我說說話。”
襄王妃代劉蘇應下,帶著人前往一處偏殿沐浴歇息。這是女門客第二次步入大明宮——上一次她來到這裡時,已是宮傾玉碎、輿圖換稿,唯餘高高的夯土臺基孤獨佇立在灰黃的天空下,無限淒涼。
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這般輝煌壯麗的大明宮,女門客忍不住嘴角含笑,在跟上襄王夫婦速度的前提下,儘可能地欣賞著巍峨殿宇、深深宮苑。
襄王妃迅速向襄王交代了官家的身體狀況:先前官家確在大朝會上暈倒了,如今醒來不過兩日,他看到的精神抖擻,一大半都是拿人參吊出來的,另一小半,則是趙頵天真無邪笑容的功勞——官家實則撐不了幾天了。
說話間,夫妻二人都注意到了女門客肆無忌憚的眼神。行走於宮禁之中,無論是禮儀要求還是個人心理,總會壓制著人們的行為。除了無知幼童與粗魯無禮之人,幾乎所有人都是目不斜視——這位女門客打量得這樣明顯,卻又不顯得粗魯無知,倒是難得了。
襄王抵達長安的當晚,官家病勢陡變,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他撐不下去了。
左右丞相、六部主官,都被召集到官家寢宮,聽取遺詔。皇后此時再也顧不得避嫌,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守在丈夫榻前。官家握著她的手,轉眼瞧見左相不贊同的目光,苦笑道:“相國,我與娘子只剩下這點時間,還請你不要拘泥於禮數。”這是我最後的時間了啊,就讓她陪著我吧。
左相俯身低頭,老淚縱橫。他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