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鵝頸上出現的。
此刻,他正掀起壚布,扔一柄劍鞘在壚抬上。這劍鞘赤麂皮裹身,上雕著時下最為流行的菱格紋。
采薇女陌桑正蹲在壚邊安放酒甕,漫不經心地哼著自編的小調。
一牆之隔的後場院,啞巴母親在燙一些準備發酵的米,不時有潮溼的煙氣隨風飄過來,打在陌桑的眼睛上。石甌子拿的牛皮橐雖破舊了些,但足足省掉了一個童僕,陌桑想到這裡就笑了,她的眼睛既細又長,笑起來一直要彎到鬢角去,很像石甌子宮裡見過的一個人。
後院是偌大的一片長方形地方,各商賈間僅僅圍起半人高的土壚,幾個半大的孩童翻越過來,在玩弄一隻灰雀,時不時穿梭在芙好涼掛的衣裳底下。一個孩子拿著劍,另一個追趕。劈頭,就是幾隻羽毛掉落,再劈頭,雀兒細小的腦袋飛出幾尺遠,凍得硬邦邦的衣服上灑下了一條柳葉長的血線。
啞巴母親對此看著發怔,陌桑叫了她好幾次,都沒能聽見。
石甌子探頭往後院瞥了幾眼,覺得她那母親怪怪的。
“又教那些孩子殺魚殺鳥的。”
陌桑笑著對石甌子解釋。
“你母親不是吳國人吧?”
“嗯——是把好鞘。”
陌桑沒有回答他,對著劍鞘看得痴迷。
鹿皮雕紋,鮮有人懂,這劍鞘菱格紋縱橫交錯,大小勻整,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
“這一手雕工,可是偷學干將師傅的吧?——小心被剜鼻炮烙。”
“只要能配得上你莫族那把劍,剖腹也可。”
要是往日,石甌子如此說,陌桑會覺得好笑,可今日不知為什麼,心絃總是慌張著,看什麼都覺得是一團模糊,牆上的影子,地上的影子,連空氣中,也豎著幾個影子。
陌桑覺得嗓子乾乾的,沒得話說,舀好酒裝滿了,雙手遞給他,一鬆手,卻是掉地上了。
“我怎麼覺得今天的要發生什麼事情。”
下塘街上,小男孩赤紅著鼻頭,依舊咯咯笑著,粗麻的衣服胸前有兩團黃白的汙穢,像一對貓眼。帶著這對貓眼,他甩著兩隻胳膊,頂著大大的頭,扮演著一株移動的傘菌,徐徐前進。一歪頭,掉進了街邊的臭水塘裡。
采薇女陌桑大約完全忘記了三歲的弟弟。
天確實很冷,她裹緊了衣裳,又整整鬢髮,陰冷的氣息覆蓋下來,她鎖著肩膀往東面望了望,低頭對石甌子嘆道:九月築場圃,十月納禾稼!真想快點到這個時節呢,瓜、瓠、菽、韭樣樣都能賣,可以換得一點子錢,可以醫醫母親的眼疾。
“吳王賞白金尋劍,你有鳴闊在手,足矣。”
石甌子用食指指向牆上蓑衣,那後面露出一截略有斑駁的銅劍柄。
“這樣的寶物,不藏起來,卻就在蓑衣後面。”
陌桑佯裝不懂,依舊微微一笑。
“什麼寶物?對我們這樣苟且活著的人家,祖上留的舊物,也只是挖草撅菜的用具而已,能值幾個錢?”
“那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鞘,我可是要帶走了。”
“帶走吧,我也沒大用。”陌桑笑起來。
“采薇的季節能趕快來就好,最少不像現在這麼辛苦。虎丘山上的蒼耳、豆莢一到六月份的時候,就特別的多,那時候錦雲涇內,王隨公主、夫人、宮女們載樓船吹鼓簫,東城外人潮湧動,不用當壚去賣,很快那些綠綠的薇草就被人買了去……”
一對一答中,他們玩弄著引誘和抵制。
這時,陌桑“啊呀”一聲,猛然想到了什麼,喊道,“弟弟呢?”
4、入宮(下)
她撇下石甌子,跳蚤一樣彈了起來,提起裙裾,裹著一團焦急的火雲,沿街奔去。撐船的扔過來一條魚,正好經過她的頭頂,“唰”一道腥味的白弧劃過,對面的人接住了,搖搖頭。
“三個月內是不能食魚的。”
“不能食魚都是小事,最好看好家裡狗啊貓啊孩子啊,不能掉進塘裡溝裡的。”
“是呀,孩子掉了溝塘是要被殺的。”
魚鱗片反著冬日的天光,船划走了,涇內昏黃的水波盪著怪圈,一個個拋過來,陌桑跑起來。
可是弟弟,弟弟呢……
已經晚了。
一群人開始圍了過去,比她稍快點。
孩子山菇似的小手還在顫抖,剛剛還發出“咯咯”笑聲的嘴唇,血慢慢湧了出來,這些會跑步的血蟲子,一條、兩條、很多條,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