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伸手可及的風斷斷續續,細線般抽離著散去。迴音似夢裡的飛天反彈著琵琶,舞起黃沙,埋葬了白骨弓戈。只是這層黃土下埋的,又是誰家的春閨夢裡人?
風聲淅淅作響在愁苦的天色裡,蕭瑟的古戰場上即將拉開一個深長的夜。徐士冉倒見過這場面,驚詫過後挑了下眉,對身旁神情悽楚的姑娘說道:“走吧,打戰就是這樣的。”
莫莫就有了恍惚的神情,須臾垂眼:“是嗎……那你說,是誰贏了?”
徐士冉又瞄了眼遍地的殘骨,簡短地答話:“看不出來。”
半黑的天色塗抹著灰色的印跡,再回望過去,戰場宛若一出隔著幕布演繹的無聲剪影,模糊了崢嶸的輪廓。峰迴路轉,又是雜木叢生的野林,在夜幕下伸展著鉛色的枝丫。
兩人擇了一塊乾燥的空地,徐士冉熟練地拾掇了些柴火,啪啪地擊石取火。敲落的火星鑽入木柴,竄起了狂躁的火苗。莫莫斂了裙子,抱膝坐下。火焰和風扭動著妖嬈的身姿,彷彿是寂清野外開出的一朵嫵媚的燈花。她定定地看著篝火,彷彿能看到那夜他俊美的面孔正緩緩地向她展現一輪醉人的笑容,漸漸地迫近。
心思在轉瞬間坍塌,她明白這苦澀思念的來源。再也忍受不住,埋首嗚嗚地哭起來。
徐士冉把手裡的樹枝扔進火堆,怔怔地看著莫莫,猜度不透她突然而至的悲傷。夜梟蒼白的叫聲陡然劃過叢林,嚇得人收緊了心。不遠處浮游著幾點陰森的磷火,明明滅滅地飄過。
他捅了捅篝火,安慰道:“我娘說過,鬼魂一般只是來尋仇的,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就用不著害怕。雖說這裡離戰場近,殺氣重怨鬼多,但是它們不會害人,更不會找你這樣的姑娘撒潑怨氣,要找也找我。”他指了指身上的甲冑:“看樣子,我得換了這套行頭。”
“你殺過人嗎?”莫莫停止了哭泣,抬眼看著炭火通紅的身子,經風一吹就亮透。
“沒有,”徐士冉搖搖頭:“所以我不怕。”
“那你怎麼逃出來的?”
“第一次是在戰場上,大家呼喊著往前衝,我心裡怕極了,但是也只能提刀跟著往前衝。後來不知道誰擊了一下我的腦袋,我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了,戰也已經打完了。我就跑了。”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在牢房裡。那天晚上來了一幫子胡人要劫獄。他們殺了牢頭,劫了犯人。我恰巧就被關在隔壁,我拿到了牢頭身上的鑰匙,開鎖跑了。不過……”
“不過什麼?”莫莫不解地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
“不過我走的時候,碰翻了牆上的火把。”徐士冉撓撓腦殼,竟有點愧疚:“估計著火了。”
“是著火了。”
“真的?”他瞪大了眼睛,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莫莫覺得有些好笑,她回了他一眼,說道:“沒人知道是你,再說了,你都跑出來了,獄中也沒有其他人。”
“那倒是。”徐士冉鬆了口氣。他又搬了塊粗壯的木頭,重重地扔進火堆裡,斷裂的焦炭火星四溢。他想了想,又說:“話說回來,來劫獄的那幫子人身手了得。尤其是其中一個,手起刀落,又狠又準。牢頭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奪了命,冤得都沒看清殺他的人是什麼模樣。否則,當了鬼還能向他索命。那人也怪,殺了人就跑了,好像還有急事似的。後來,他的同夥就把戰犯給救走了……”
新扔進去的柴火帶了潮氣,散出一股股濃郁的黑煙,像有一把無形的手掐緊了她的喉嚨,一點一點地用著力。莫莫捂著口鼻,欲起身突覺渾身無力。徐士冉發覺了她的異常,伸手扶了把:“你怎麼了?”
“我聞不了這煙味……”話未說完,人已經軟軟地倒下了。
徐士冉大驚,手忙腳亂地扶住她,慌張得語無倫次:“又來了。這次你可不能說暈就暈過去了,荒山野林的,叫我該怎麼辦……”
半空,一枚蛾月綴在如水透徹的夜空,星光三兩點,換了一夜的沉寂。
第一百零一章 風定落花深(一)
月黑風高,風呼嘯著捲過。夜半的山道上閃閃爍爍幾點火光,飄忽不寧地跳躍在舉著火把的人的臉上。一個長著狐狸臉的將士強壓著嗓子指揮著周圍的兵士,風吹得他的長衣袖撲啦啦的響,火把在冷風裡狂躁地燃燒著。
“動作利索點!把周圍的樹砍了,全砍了!”
幾棵大樹轟然倒在山澗裡,幾名光著上身的漢子露出精壯黝黑的肌肉,汗水條條爬過他們壯美年輕的胸前,在夜裡揮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