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的,肚裡卻長著牙呢。老人的那點兒積蓄,都讓她獨吞哩,不給酸棗留下一丁點兒的細渣渣兒。聽到的人都笑,說老人只給她留了一手接生的好手藝,你來晚了,沒趕上,要是早來了,一準兒也傳給你呀。婆娘撇著嘴道,我才不稀罕呢,淨摸人家的臭腚門子髒肚子,噁心不是麼。酸杏女人聽說後,只能搖頭苦笑,啥兒也說不出來。
其實,這婆娘與嫂子過不去,只有兩條原因:一是酸杏女人的人緣好,老少都敬重她,人前背後地提起她,沒有不豎大拇指的,這就讓婆娘心裡不平衡。一樣的親兄弟,一樣的親妯娌,咋兒就非得分出個高矮長短吶。論幹活勞動,論個頭力氣,自己又不比她短多少,憑啥兒讓她處處佔了上風哦。二是自己就生了一棵獨苗苗兒,而她卻一劈腿竟生下了四個崽兒,一個個都長得虎頭虎腦滋滋潤潤的,讓她眼熱兒得緊。她背地裡跟酸棗道委屈,說,要是前一個男人沒有病,自己能生下十個八個的也說不定。要是酸棗還行的話,非生下五個六個的來,饞死那婆子。
打發走了酸棗倆人,木琴對茂生道,風還未起呢,這雨就先來了。不想好了再動手,麻煩事就跟在了屁股後面追你,甩也甩不掉喲。
茂生讓酸棗婆娘引出了一肚子氣,陰沉著臉,一晚上都不吭氣兒。
木琴暗笑道,要是他倆做了倆口子,真不知這日子可咋兒過才好。
茂生娘終於踏上了祖祖輩輩生息繁衍了幾個世紀的土地。
她在寄出那封信後,又反覆猶豫了一個多月,才下定了回老家的決心。她已經沒有了後路,茂響蹲進了大牢,兒媳早已不見了蹤影兒,杏仔只有七歲,自己又沒有經濟來源。這唯一的出路,就只能回到老家去。即使死了,也要枕著老家的棺槨蓋著老家的黃土死去,絕不能做了他鄉的野鬼兒。
她對杏仔說,崽兒呀,你爹被判了三年刑,就得蹲三年牢獄。你娘把咱娘倆兒撇下跑了。也幸虧是跑了,要不也得進大獄,說不定還要殺頭呢。咱在這兒沒了依靠,住不得哩,得回老家呀。好歹把你拉扯大了,興許還能見著你爹孃。要是不回去,恐怕連咱娘倆兒也不見得能活下去,就只能下陰曹地府裡團圓哩。
說罷,“哏哏”地乾哭了幾聲。又沒有眼淚,便自行打住。她開始毫不猶疑地行動起來,翻箱倒櫃地收拾行囊,準備打點東西上路回老家。
她的眼淚已經哭盡了。
茂生一家走後,茂響的婚事沒了人操持,更加沒了盼頭。他整天像一匹無籠頭無韁繩拘束的野馬駒子,四處遊蕩不定,打架鬥毆,惹事生非。
茂生娘漸漸地有了悔意,埋怨自己太性急了些,逼走了茂生,現今兒連個操心想轍兒的人也沒有了。她管不住茂響,只能任他為非作歹去,卻又日裡夜裡地替茂響擔驚受怕。
也是到了該出事的時候了,躲都躲不過。
南京的街面上開始不安定起來,一群群帶著紅袖標的人,東一群兒西一夥兒地到處找茬兒鬧事。茂響見天兒跟在一個女子的屁股後東竄西蹦,白天抓不住身影,夜裡也不回家。終於有一天,茂響領著那個女人回來了,說她就要生了,是他的種兒,本想打胎的,醫院裡沒人敢做,只得回到家裡生下來。
茂生娘先是吃驚,後是驚喜。吃驚的是,倆人還沒結婚,娃崽兒倒生了,不得讓人笑掉了大牙,自己這份老臉往哪兒擱呀。後來又想明白了,驚喜道,不管咋兒樣,茂響總算有了後人,有了婆娘,也就算有了個家。等孩子生下來,倆人牽掛了孩子,興許也就安家樂業地過日子,不再在外面胡鬧了。這結不結婚的,也就是個虛禮節,當不得啥兒用處。
誰知,孩子一落了草兒,倆人又不見了蹤影兒。
茂生娘也就死了這條心,不再指望他倆兒能回心轉意地回家來過平安日子了。她就獨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著小孫子,把杏仔拉扯了這麼些年。杏仔漸漸大了,能幫自己看家望門了,心裡才稍稍微痛快了些,也有了些盼頭。誰知,卻硬生生地盼來了一場大禍兒。
朝代換了門庭,上面開始追究茂響們在文化大革命中作下的罪孽,還牽扯出人命案子。茂響是從犯,被逮進監獄。杏仔娘是頭兒,見事不好,早早鞋底抹油兒溜了,至今沒了下落。
茂生娘在南京城呆不下去了,見天兒有人到她家搜家尋找證據,還審賊兒似的盤問不休。茂生娘想見見茂響,又不讓見,便徹底地死了這份心腸,只想著怎樣把杏仔拉扯成人了再說。思前想後,只能走這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回老家了。想來都是鄉里鄉親的,老家的人也不會拿她娘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