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茂生倆口子收工回來,抓緊做了晚飯,就叫鍾兒去給奶奶送去一碗,並捎帶著叫杏仔過來一起吃。鍾兒去了大半晌兒,才與杏仔哭喪著臉回來,說奶奶不見了,連養在西院看家護院的小黃狗也不見了,等到現在也沒回來。初時,倆口子還以為娘暫時出去了,不會走遠了的,就叫他倆過來先吃飯。待吃完飯,茂生又到西院檢視,還是沒見娘回來。茂生和木琴心裡就撒急兒,說孃的眼神兒腿腳都不好,從沒在天快黑下來的時辰出去過,現今兒天就要大黑了,可別出啥兒事吧。一家四口慌慌張張地滿村子喊叫茂生娘,立時把村人驚動了,也幫著四處尋找。
正亂著,金蓮領著斌斌和文文從振書家吃完晚飯出來,正準備回家。見茂生領著鍾兒到處喊叫娘,她猶豫了一下,唸叨了幾句,便忍不住對茂生說,你得趕快去北山下找找,沒準兒去了哪兒呀。茂生也是急了,任誰告訴個資訊也會信的。他顧不得問老人去哪兒幹啥兒,更顧不上問她是咋兒知道的,拽了鍾兒就直奔北山。
跑到山腳下,高聲喊叫幾聲,又側耳聽聽,果然就聽到了狗的低吠聲和老人低低地呻吟聲。順著聲音一路探去,就見茂生娘側身躺倒在一條枯水溝裡,抱著兩腿直叫喚。小黃狗蹲坐在一旁,警惕地看護著她。茂生趕忙抱起娘就往家裡疾走,邊埋怨娘咋兒一個人跑到這裡了,嚇死個人。茂生娘說,下晚兒的時辰,她見一隻火狐狸跑進了院子裡,就往外攆它。誰知,她攆幾步,它就走幾步。待不攆了,它就不走了。她往回走,它也跟了往回走。沒辦法,她就一路攆了出來,一直攆到這裡,火狐狸不見了,自己卻跌進了這條溝裡,再也動彈不得。茂生說你是花眼了呢,把小黃狗當成了狐狸攆嘞。茂生娘說咋兒會看錯喲,就是隻火紅火紅的狐狸呢,黑嘴唇,黑耳朵,白唇須,紅尾巴,黃皮毛,像團火苗兒似的好看。聽得茂生背上盡冒冷風,頭皮發炸兒。
回到家裡,茂生娘一遍又一遍地向前來看望她的人講述自己出走的因由。人們都不敢應聲,只是說她看花眼了,把小黃狗看成了狐狸,心下卻都毛扎扎地犯嘀咕,暗道,她講的咋兒跟死鬼喜桂說的一摸一樣呢。一想到喜桂,人們趕緊止住這樣的胡思亂想,不敢再往深了尋思。
茂生孃的右大腿扭折了,躺在床上動身不得。國慶第一次碰到傷筋斷骨的事,一時不知咋兒處理好,急急地給打了消炎止痛的針劑,說得快去尋接骨的藥才行。茂生與酸棗結伴兒連夜趕往公社,找到了姚金方。姚金方根據姚大夫留下的以往用過的方子,給開就了一付專治跌打接骨的藥方子:
當歸15g 川芎15g 白芍15g 生地黃15g 破故紙15g 木香15g
五靈脂15g 地骨皮15g 防風15g 乳香3g 沒藥3g 血竭3g
把這些草藥全部銼碎,用夜合花樹根皮15g,一同倒入大酒壺內,加燒酒適量,重湯煮半個小時,取出服用。
姚金方還煞有介事地對茂生講,這是專治跌打損傷、骨折筋斷、皮破肉爛、疼痛不可忍者的秘方,名為《補損接骨仙丹》,靈驗得很,保管能把老人的腿傷治癒了。
藥倒是吃了十幾付,腿上的傷情就是不見好轉。茂生娘整日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著,疼痛得日夜呻吟,連吃飯及大小便也得躺在床上解決。她的飯量大不如從前了,精神萎靡,臉色蠟黃,人更是狠瘦了下去,一根根的筋骨從褶皺鬆弛了的老皮下掙出,支撐著一具日漸萎縮的皮囊。
茂生娘畢竟是軍烈屬,她的病情驚動了公社。公社專門派武裝幹事小林和民政幹事小賈到村裡來看望老人,並跟茂生商量道,看來老人見好兒的希望不大了,還是著手準備一下後事,也好做到有備無患。要是老人真的不行了,公社要出面來組織召開追悼會的,讓他心裡有個數兒。茂生一疊聲地答應著,並說已經開始準備後事嘞,壽衣棺槨等都置辦得差不多咧。
茂生娘在茂生倆口子的精心伺候下,好容易熬到了年底,最終還是撒手西歸了。
從茂生娘回到老家到她閉上眼,一年多的時間裡,她很少跟木琴答話,總是有意躲避著與木琴的碰面。即使在病重期間,木琴衣不解帶地前後左右看護著,也是不與她說話。她時常直直地盯著杏仔,有混濁的老淚順勢滾出眼眶。木琴背地兒對茂生說,娘心裡還有愧疚呀,又一直放心不下杏仔,看來時辰也快到了。在茂生娘生命最緊要的關頭,木琴對婆婆說,你老放心吧,杏仔就是我的孩娃,對他與京兒、鍾兒一樣沒二心二味兒的,別擔驚呀。茂生娘自聽了木琴的話後,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