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1·2)
秦技術員屬於徹頭徹尾的知識分子型別,這點兒村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白皙的麵皮,柔弱單薄的身材,滿臉的和氣相兒,給人一種以和為貴與世無爭的感覺。再配上一副黑邊的遮蓋了半個臉的如瓶底般厚的近視鏡,一副十足的書生相兒。與胡老師相比,顯得學問深得多了,簡直就是一個小羊羔,一個大耕牛,區別大了去嘞。
村大隊部裡沒有多餘的閒屋,木琴就把秦技術員領回了家,安頓在西院,與京兒同住,吃飯就在她家。鍾兒和杏仔也被搬回了東屋,以免影響了秦技術員的工作和休息。茂生在原有通著的三間屋內用秫秸紮起了一道厚厚的隔牆,讓他倆睡在外間,自己與木琴睡在裡間。
京兒就像得到多大榮光的事似的,跑前跑後地幫秦技術員拎書箱扛行李,還把自己睡的原準備娶媳婦用的大棗木床讓給了秦技術員,自己睡在臨時用木板搭就的床鋪上。木琴又讓茂生把家中的大八仙桌搬到西屋靠窗戶的地方,權作書桌。京兒就賣力地把秦技術員的一箱書整整齊齊地擺到桌面上。
對秦技術員的到來表示出極大熱情的,除了木琴和京兒外,就數杏仔了。
他跑前跑後地圍著大人們轉,一直想插插手,以表示自己對客人的好感,但鋪床擺書之類的事情是掄不到他乾的。於是,他就自作主張地把東屋全家最好的一盞煤油罩子燈擺放到了書桌上,又拿起抹布擦桌子擦燈罩,一不小心,竟將燈罩掰掉了一個大豁口兒。
茂生心疼了,抬腿踢了杏仔一腳,罵道:“敗家子,這是錢買的呢。”
杏仔一臉的喪氣相兒,垂著眼皮,掃興地退到牆角,再不敢吭氣。
在木琴家的所有成員中,只有茂生對秦技術員的到來表示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木琴把秦技術員領到家裡,茂生一直沒吭聲。叫他搬桌子時,又極不情願,只是礙於客人的臉面,不好說什麼。在聽到木琴要安排秦技術員在他家合灶吃飯時,茂生忍不住道:“秦技術員,我家崽兒多,亂糟糟的,你不嫌麼?”
秦技術員笑眯眯地應道:“不嫌呀。我家也有娃兒,四個。我喜歡,最願跟娃兒們玩了。”
“飯食也糟哩……”
“老哥,”秦技術員臉上的笑意愈濃,“能填飽肚子就足了。每天的伙食費我是按月交的。”
木琴急了,狠狠地瞪了茂生一眼,說:“看看秦技術員,咋兒一家人說兩家話哩。有我家吃的,就餓不著你。京兒他爹針尖大的心空兒,別往心裡去吔。”
秦技術員就笑,說:“說笑,說笑的,哪兒就認了真?”
茂生一臉的尷尬相,默不作聲地退出了西屋。
東院的門咯吱吱地響了幾下,驀地又傳來一聲窯器與石頭相撞發出的破舊沉悶的聲響。木琴心裡直哀嘆那隻她家最新最好的飯盆的短命,那是她上星期才從集市上買回來的。
自此,秦技術員便吃住在木琴家。
白天,木琴和茂林帶上京兒,一起陪秦技術員泡在村前屋後山腳地邊的杏林裡。晚上,秦技術員就在有豁口的煤油罩燈下,與京兒捧著幾本磚頭厚的書,唧唧呱呱地談到半夜。
寒冷的冬天(2·1)
半月後,木琴召集全體村民開大會,說有重要工作安排。這是木琴執政以來的第二次村民大會。
有了第一次大會的驚擾,村民們都擔心這次開會是不是要在回收杏林的基礎上,再把田地收回了,這可是涉及到每家每戶的大事情。所以,全村大人小孩都準時到會,整個大隊院子裡一片人頭晃動,還有不少人擠不進院子,就風兒不透地擁擠在大門口。
這天的天氣很寒冷,呼呼的北風直往人的衣袖裡鑽兒。大院裡卻熱氣騰騰,人聲鼎沸,比過年還熱鬧。小孩們如魚兒般這兒鑽出那兒鑽入地在人縫兒裡追逐打鬧,連帶起一片片叫罵喝打聲。
會場前擺放著一張黢黑斑駁的桌子,擠坐著三個人:木琴、茂林和秦技術員。
木琴站起來,亮開喉嚨喊道:“大夥兒靜一靜,咱這就開會了。”
會場上,大人們交頭接耳,娃崽兒們歡跳嬉鬧,嘈雜聲使木琴的聲音如一枚石子拋進池塘裡,蕩不起多大的漣漪。木琴連喊了幾遍,會場絲毫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
木琴轉身對坐在身邊的茂林說了幾句什麼,意思是讓茂林去維持一下會場秩序。
茂林的腦袋左轉右扭,終於發現振富窩在前面的人群裡,便喊:“大叔,你讓大夥兒靜一下,咱好開會咧。”
振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