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明白嗎,巴旦?丹青的聲音和顫抖的身體一起在吶喊,勢必要和風雪抗戰到底,她只感覺巴旦的雙手有股無窮的神力捆住她的身子,生怕她掙脫他的魔力。
半晌。一切又歸於平靜,白狼飄忽不定地向西移去……
高空中的雲朵落下,迅即在雪山上變成了紅色的光柱,射向遙遠天邊。天地之間,出現飄渺若虛的城堞,時而是鱗次櫛比的樓宇,聳立雲天,時而是金碧輝映的宮殿,懸浮在彩虹之下。變幻莫測的奇景,泛起五彩的光環。一幅壯麗的圖騰式的亙古宏闊畫卷,把他倆久久吸引。
是海市蜃樓。
氤氳迷離的弧光,映出了白狼,它倆化作了形如聖潔的神鹿飄向空中虛幻的城堞。
巴旦雙膝跪在曠野,雙手合十,向眼前的城碟呼喚——
“菩薩保佑,卓瑪保佑!”
城堞像沐浴的卓瑪,轉瞬即逝。巴旦的眼裡神采奕奕。
走過去,天際裡,只留下一片白白的月光。
丹青和巴旦晃盪著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雪線上,對著白月光了望,沿著高空中那一根藏青色的鐵軌,他們走到盡頭,走出曠野,一直走向神鷹披著霞光的機場……
內心的河流(1)
內心的河流
內心的河流2
內心的河流3
一條在古城拉薩逗留了很長時間的河。河水安靜得像往事,可以任你帶走,即將移過風蝕雪剝的天葬臺的夕陽孤獨地注視著它。面對河流的布達拉宮座落在龍王潭背倚的紅山上,北邊不遠處是大片大片被胡楊林遮擋住的沼澤地,吐蕃時期的流水似乎早已消逝在歲月的走廊裡。
松贊干布去了,文成公主去了,倉央加措去了……
娘熱溝桃花開了,羊八井油菜花開了,洗衣歌走調了……
太陽走了,月亮走了,只剩下詩人在瑪吉阿米喝酒……
百年,千年,萬年,彷彿只有夕陽,彷彿只有這如同經幡一般肅穆蒼涼的夕陽永不褪色地絕戀著一條河,一條佛光與暗影並存,古典與現代渾然的河——在時光裡流淌青稞、酥油,舞蹈和音樂。幾隻野鴿子和紅嘴鷗在河邊的經杆上獨自立著,一隻呆望著河橋上臉龐紅如雲朵的哨兵,另幾隻守望著河岸邊的巢,大多數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不動聲色。這樣的情景,這樣的描寫,只能加重我內心的孤獨。一年到頭,在我眼裡,難得看見幾個拉薩的本地人來河流邊走走,包括那些劃牛皮船的藏族男人。我說的“走走”不是用眼睛,而是心靈在走。也就是那時,我開始同一條河流遠行。有時,走到沙漠深處居然固執得不肯回頭。明明知道回頭是岸,可一轉身,天色早已破曉……
目送著從東山頂上沉沒的夕陽,想起1997年夏天我揹著簡單的行裝從林芝經米林過加查第一次抵達這條河的內心時,正是宿鳥歸巢時分。猛然看見那麼多的翅膀在水花上燃燒,人,仿若置身巴黎的塞納河畔的浪漫,亦或倫敦的泰晤士河的壯觀。那時林芝到拉薩的另一條就近的崎嶇之道正在改建柏油路。我坐在一輛破舊的客車上,同一群屁股上掛著藏刀,身體裡散發出青稞酒味道的藏族人跋涉了整整三天。現在不經意想起他們,猶如聞到了蟲草的味道。
迄今,我已記不清這條從拉薩的歷史裡拐進拐出的河流是何時在我內心駐紮下來的了。是1997年的初夏?還是更早以前的某個蒼茫冬日,我難以準確開啟這一頁時間簡史。對於一國兩制下的香港人來說,拉薩只可能是遙極天邊的一個手指方向,猶如老牆上油畫裡那個難以涉足的窮鄉僻壤之地。在交通不便的吐蕃時期,除少數民族外,內地到達這裡的,我想也許只有駝隊或商旅,或是派遣的官吏,或者更多的是跪在河邊看雲朵帶走仙魚的馬群。在二十郎當的喇嘛倉央加措的詩中,我讀到的拉薩河宛如一條送別情人的長哈達,在青春久別的念想中通向無限的遙遠。對於這條河,不同時期的詩人也有不同的表達方式。我被特邀主持《拉薩河》雜誌“散文版圖”期間,拜讀過不少詩人對這條河流的讚美。
“我的稿紙上/總有一串進藏的腳印/我的筆笈裡/總有一條藍色的拉薩河。”(高平)
“一條雄渾的文化之河/在高原平靜地移動/河水浸潤過的土地/便生長出了希望。”(高洪波)
“最美麗的,也是海拔最高的/是拉薩河水灌溉的詩歌……”(李小雨)
“有一條神奇的河永遠在我們心中流淌。”(林莽)
“拉薩河流過的土地/有神奇的作物生長。”(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