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政治意義上並不是具有破壞性的。瑜伽
佛教的“佛性”,道家學說的“無”的境界,提供了慰藉,人們從而得以擺
脫汙濁社會的痛苦。對專注於佛教復興的一些人,如楊文會、歐陽竟無,甚
至如革命者章炳麟來說,佛教根本的吸引力便在於這一點。不過我們現在所
要指明的是一種相反的情況,即存在的本源不再被看作一種慰藉,而是被看
作具有無窮推動力的能量的源泉,這種能量沖決人類歷史中所有起約束作用
的結構,從而最終把人們引導到社會和個人兩個層次的終極解放。①就個人的
層次說,存在的本源甚至可以以一種佛-道似的泛神論的形式,成為各種浪漫
主義的靈感,這種靈感終於使得郭沫若高喊:“一切的自然只是神底表現,
我也只是神底表現,我即是神,一切自然都是我底表現”。②這類帶有傳統特
點的靈感,意味著現代西方關於進步觀念的種種看法所假定的人類領域和宇
宙領域之間的那種鴻溝,對於中國思想先驅們來說,並不成為一個重要問題。
總之,這些先驅們所面臨的可以說是列寧主義的困境。和列寧一樣,他
們熱誠地相信歷史的“客觀力量”向可預知的前景發展的觀念。也和列寧相
① 見李文遜:《梁啟超與現代中國思想》,以及他的《儒家中國及其現代的命運》。
② 有關這個問題的一份英文資料,見陳榮捷:《現代中國的宗教趨向》。
① 這種相反的情況不是完全沒有歷史先例。在王安石等的著作中可以發現這樣的話題,救世菩薩不是透過
宗教憐憫心,而是透過社會…政治的轉變來拯救世人。
② 李歐梵引自郭沫若所譯歌德著作《少年維特之煩惱》的《序引》,李歐梵:《中國現代作家中的浪漫一
代》,第 183 頁。
似,他們因這種客觀力量不能在中國的現實中起作用而憤怒。如果過去的歷
史可以歸因於客觀有機力量,那麼對於現在的更加適合的比喻就是,歷史是
先已存在的道路或梯子。目標是先定的。這樣的信念仍然鼓舞人心,而沿著
這條道路引導中國的責任也還是落在這批新“智者”、“先知”和“先驅”
身上。
儘管普遍的風氣是從根本上否定新近的歷史,當我們轉而研究思想先驅
們對未來的積極想象時,我們注意到了他們之間的重大差別。關於下一個歷
史階段的需要——以近似日本明治維新路線的君主政體為中心點的某種現代
化方案——他們大體上似乎是一致的。但康有為和嚴復的取向卻很不相同。
嚴復期望遙遠將來的人類大同,但當前他的注意力卻牢牢集中在具體研究使
西方——尤其是大不列顛——達到現在高度的物質技術和社會結構的機制方
面。中國思想先驅的任務就是掌握技術、制度、基本設施知識的嚴肅的科學
任務,這些知識將導致個人發揮其身體、心智和道德方面的能力,並增強這
些能力以服務於國家社會。這一切都涉及實際利用英美自由主義的許多學
說。需要建立官僚政治、法律、經濟和教育的合理化體制,從而造就“新人”
(梁啟超所說的“新民”),新人的所有創造能力和才幹將在為國效力時得
到發展。嚴復透過翻譯亞當?斯密的《原富》指出,資本主義經濟應是上述
方案的主要組成部分。儘管他常常以一種真誠感人的語調祈求自由,但他的
感染力主要在於明智的專家治國方面。
當我們轉而研究康有為時,我們發現他包羅永珍的精神-道德想象使他有
一種完全不同的感染力,儘管他所接受的歷史下一階段的現代化方案接近於
上述方案。他的烏托邦似的想象使他很快跳越現代西方所提供的未來模式,
而達到他自己完全不同的天道的想象。當我們現在研究他的烏托邦著作(《大
同書》)時,我們注意到,雖然它可能深受 19 世紀西方社會主義文獻的影響,
但文中卻有一種明顯的佛-道因素。未來的烏托邦就是人類大同,使人們彼此
分離的一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