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你心裡還是有個聲音,始終在提醒自己:這可能是不對的。但你為什麼沒有注意到來自心裡的這種聲音,是它太微弱了嗎?”
慕綏新回答:“是外面的力量太強大了,而我本身受到的監督太微弱了,再加上我本身接受黨的教育這個過程中,要求自己又比較松。作為一個黨員,他一定要在這個組織之中,如果不在組織當中,他就變成了‘黨內個體戶’,沒有了監督和約束。不受監督的黨員是沒有力量的黨員,沒有戰鬥力。這是我的體會。”
是的,他每次都意識到收錢、受賄是不對的,但他每次又都收了、受了。這時候他特別需要一種外力來阻止他一下,讓他收不成。他並不喜歡錢,更不需要錢。作為一個市長他需要很多東西,榮譽,地位,信任,賞識,擁護,愛戴,威信,權力,愛情,鮮花……但就不需要錢。他收了那麼多錢,只能一筆一筆存起來,作為罪證,等著最後的清算。
但是,沒有一個力量來阻止他,使他收得非常順利,好像坐在一條軌道上,“嗖嗖”地往下滑,許多人推著往下滑。
這是一條愚蠢的慾望的軌道。
由推的人的慾望和他自己的慾望組成。
推的人的慾望比他自己的慾望更強大。
當時給不給周偉辦調動,他只有20萬元的動力或者說慾望——如果慾望可以用錢來衡量的話。但是,周偉的動力或者說慾望就要大得多了,到他被宣判罪行的時候,已經在新的崗位上索賄受賄190萬元。
真的,他追求的不是這個,不是錢。他還有許多很好的想法,比如要把瀋陽建設得更美麗,使瀋陽人民驕傲起來。他還有許多美好的憧憬,比如對梅花的愛情,希望過上一種高雅的生活。他更不認為他所親近的人,給他送錢的人都是罪不容誅的惡人,而是自己帶壞了他們,害了他們。他們都很聰明而有本領,很能幹一番事業的,這也是當初他所以能看上他們的前提。但現在一切都走向了反面,他很惋惜。
劉寶印已經進去了。他沒有說慕綏新跟自己的事,他知道拘留他是衝著慕叔來的。早在他進來之前,他就感到了風聲不對,與馬向東有牽連的政府官員已經抓起好幾個了,能不能捅出老慕來?慕叔有沒有問題他是最清楚不過了,誰能沒有問題?關鍵是不能捅出去。亂捅,那還不亂了套?從各方面著想,他也得保老慕。他認為老慕對他有恩,所以他不往外捅老慕。專案組那麼攻他,他就是不說。他後悔沒有繼續在外面躲著了,因為他感到風聲不對的時候,就到外面躲起來了,後來看到慕市長還在電視裡露面,就以為沒有問題了,就回來了。回來就被弄到專案組裡來了。電視真是個騙人的東西!
但電視也幫他過足了自我表現的癮。電視新聞裡經常播放本市的領導人物,他一個個體戶是上不了電視的,但是他可以藉著電視上的慕綏新來表現自己。慕綏新的穿戴全是他給買的,慕市長的鏡頭一出現,他就開始從頭到腳報價。都是價格不菲的名牌,幾千幾萬地從嘴裡往外蹦,好像電視上的慕市長是他花錢買的,是他的模特和化身。這麼一白話,感受著人們羨慕的眼光,他的自尊心便得到巨大滿足。
他現在雖然也是個民營企業高明集團的董事長了,也可以跟某些官員搭上個關係了,但總覺得人家是看上了他手中的錢,感情上總是有些彆扭。而慕叔是真心看得起他,不把他當外人,交的是人,而不是錢。當然他也送錢了,但送多送少,慕叔全不在乎,看得出來,他給你辦事是出於一種人情。所以算總賬他給老慕的錢並不多,共計才24萬元,但慕市長給他辦的事可是太多了,太重大了。
他倒賣走私汽車被扣了,老慕一出面,放車。劉寶印的走私車銷不出去,老慕讓讓市政府接待辦買了6輛賓士和2輛豐田。他承攬工程,老慕批示,減免稅費400萬元。
更使他感動的是,有一次他在歌廳打架,老慕看到他臉上的傷痕,說打個報告上來。劉寶印是省政協委員,這個報告就由政協口打了上來。慕市長批道:“瀋陽市公安局:為了保證投資環境安定,建設好一支保衛環境的隊伍,要認真查處這件事。”歌廳老闆嚇跑了,回來後被拘留。
當歌廳老闆向他賠禮道歉的時候,他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比面前這個小老闆高階得多的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而是剛從部隊復員之後,打零工,住車站,飢寒交迫的小人物。是慕叔幫他打了這個暴不平,只有慕叔才真正心疼他這種人。
慕綏新很像個黑社會老大,雖然有時候思想很超前,很現代,但有時候很老舊,很義氣。所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