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耿九塵正在跟秦廣王下棋。
賭注是魚膾。
秦廣王前幾日得了一簍南海鸚鯛,還沒進廚房就被耿九塵碰到,大呼他們暴殄天物、牛嚼牡丹之後,親自動手做了一盤魚膾。
原本粉色的魚肉被他片的薄如蟬翼,從半空裡落下時猶如花瓣飄落,偏偏落入盤中又擺的整整齊齊,形似孔雀開屏,又如朝陽初升。
再配上少許蘸料,魚肉入口即化,細膩柔嫩,甘甜醇香,不帶絲毫腥氣,讓見過的嘗過的無不驚為天人。
哪怕秦廣王后來找了地府中最有名的鬼廚子來做,也做不出那種味道。
因為,哪怕再厲害的廚子,刀不如他利,刀法不如他快,切出來的魚膾,就怎麼也比不上。
相傳最厲害的廚子能將一兩魚片出一百零八片,耿九塵不多不少,整一百六十六片,據說還是為了取個諧音的好意頭,否則他還能玩出更多的花樣來。
只可惜,他有刀無魚,只能靠這門手藝來混點飯吃。
畢竟,在地府之中,想吃點人間美食,簡直難如登天。
可偏偏秦廣王是個棋痴,但凡他來,不抓著他下個十局八局都不肯罷休。
好在他當初跟小辛下棋,不敢說精通,對付秦廣王還是綽綽有餘。
“善泳者死於溺,你刀法已臻化境,怕是不曾想過會有一日死於刀下吧?”
秦廣王不悔棋,專門挑人不痛快地地戳,仗著有功德簿記載,那叫一戳一個準,說扎腎絕不扎肺。
“你以為我想?將軍——抽車!”
耿九塵又吃一子,丟了個白眼給他。
“任務結束,我總不能一直待在哪兒,壞了規矩不說,攪亂了歷史線……”
正說著話,忽地身上一道金光閃過,他一下子呆住了。
一道,一道,又一道。
秦廣王索性拂亂了棋盤,起身後退了幾步,眯著眼看著他身上的萬丈光芒。
“不會壞了規矩?亂了歷史?呵呵!”
這天下,從他踏足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早已變了。
等金光散去,耿九塵終於能動彈的時候,赫然發覺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大變樣了。
原本他穿著的是一身方便利落的窄袖紫衫,可這會兒卻變成了繁複華麗的赭黃色大袖寬袍,絳紗玉帶,衣衫上繡著金線飛龍,頭上還壓著沉甸甸的二十四梁通天冠……
“功德無量,黃袍加身,登基稱帝,恭喜耿君!賀喜耿君”
秦廣王笑吟吟地揪著精心修飾的長髯,對他那一身濃厚的功德金光表示了十二萬分的羨慕。
耿九塵卻是一頭霧水。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黃袍?稱帝?我死都死了那麼多年,稱什麼帝?”
秦廣王翻了翻功德簿,嘆了口氣,看著他的眼神愈發的羨慕嫉妒恨。
“是追封,有人奉你為首,奪了天下,便尊你為帝。連帶他平定九州,一統四國和安民濟世的功德,也一併算在了你頭上……這等好事,怎麼就落在你頭上了呢?”
“是啊,怎麼就落我頭上了呢?”
耿九塵摘下通天冠,揉揉腦袋,頭疼。
這玩意不光分量重得壓人,承載的責任更如一座山般,鎮得他抬不起頭來。
死後稱帝……功德無量……
這是誰搞的事?分明是跟他過不去啊!
想他不過是個負責送貨的鹹魚,雖然也曾去過三千世界,上下千萬年,可無論哪一回都不過是個活不過三章的炮灰,播下火種送完氣運便功成身退。
好容易熬出自由身來可以逍遙一陣子,這下可好,咣噹一個皇冠砸下來,千萬生靈的責任壓在身上,還如何逍遙得起來?
是誰?是誰幹得好事!
“呵呵,怪得了誰?始作俑者,還不是你自己?”
秦廣王翻著功德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本來讓你給文曲星送的是文心,偏偏你臨死前把將膽也給了他……”
“戰亂時期,我那不是怕他文弱書生一個,活不到名揚天下那天嗎?”
見他還嘴硬,秦廣王恨不得把棋子都塞他嘴裡去。
“你那是普通的將膽嗎?那是武神的將膽,該你回收的自個兒私藏也就算了,居然還給了別人?普天之下,以文人之身懷武神將膽的,豈有甘於人下者?”
耿九塵被堵得無語,半響,方悻悻地說道:“那他最後不是也沒稱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