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後,我忙裹上大衣,上門外去了望。藉助雪的反光,我稍稍蹲下些身子望去,果然在大漫坡下,一兩公里開外的地方,發現一片林子。還有些黑糊糊的長方塊,正方塊,大概就屬於房屋那一類東西吧。在林子和黑黢黢的方塊中間,隱隱約約地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亮光,很像是有人群居住的地方。高福海真是把退伍軍人和他們的家屬都“藏”到這兒來了?他無謂地跟上邊玩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幹嗎?有病?而且他還不想對我隱瞞,“明天一早就帶”我“去瞧瞧”?
這裡肯定還有別的啥名堂。
但這“名堂”,又究竟在哪裡呢?
真讓人費盡思量。
這時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想起鋪蓋卷裡還捆著一件灘羊皮背心。那是當年我被舉薦進鎮政府機關時,老爸獎勵我的,一直沒捨得穿。這回臨走前,我娘又揀出來,給了我。看樣子,要想在岡古拉待下去,還真不能離了這皮玩意兒。我剛想回屋去取,卻感覺到那片林子裡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似乎有些躁動。是人聲?馬聲?機車聲?聽不真切。那星星點點的亮光似也在晃動遊移,時隱時現。但也看不仔細。是某種幻覺?因為高地雪夜太靜,靜得讓我產生了幻覺?可能吧……還有人說,只要瞪大眼睛,盯著看一樣東西,看久了,那東西就會變形。我是不是也過分關注那片被“藏匿”著退伍軍人的神秘林子?我忙收回視線。進屋前,我忍不住回過頭來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那片林子,又覺得那兒挺正常的。那黑乎乎的房子,星星點點的亮光,都很安靜,並沒什麼躁動和異常。再看那黑藍色的星空,依舊像我所熟悉的那樣,以它原始的面貌,廣闊地寬容地覆蓋著這塊厚實的高地荒原。一定是我過敏了。受三五零八會議的影響,老在疑神疑鬼。誰能在這一塊沉靜了幾百萬年的土地上掀起什麼躁動呢?於是我自嘲般地笑了笑,進屋去了。
◇歡◇迎訪◇問◇。◇
第29節:黑雀群(29)
然後,我再一次睡著了。但睡得並不踏實。大約到天快亮的時候,做了個夢。好像是發生了地震,房子晃得厲害。許多比拖拉機還大的石塊直衝著我滾來,發出巨大的聲音。天空上濃煙瀰漫。還有很多人在走動,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我想睜開眼睛看個究竟,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睜不開眼睛,也動彈不了。就這樣,我死死地平躺在那個由大小石塊組成的洪流上,起伏,顛簸,隨波逐流,向前流淌。後來一切又都消失了……非常非常安靜……
等我睜開眼來,滿屋子都是金燦燦的陽光。“幾點了?”我問自己。不知道。我呆坐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人呢?高福海不是說今天一大早帶我去看退伍軍人的嗎?這滿屋子的陽光,在大冬天裡,可不只是“一大早”了,最起碼也得有九十點鐘了。九十點鐘,怎麼還沒一點動靜?我忽然想起昨夜的夢。那地面震動的感覺。那陣陣嘈雜。看來深夜時分,有人來包圍了這幾間屋子?又出事了?我忙衝出屋。茫茫雪原上反射的太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稍稍閉了會兒眼,再睜開來一看,果不其然有人來過了。屋前屋後的雪全讓人踩平了。而且從雜亂的腳印來判斷,這一大群人分明是從那片神秘的林子裡向這邊湧過來的,沿途的腳印連綿不斷。是退伍軍人們上這兒來過了?他們上這兒來幹什麼?我他媽的怎麼睡得那麼死性呢?還夢見地震哩!操!再打量附近那幾間土屋,似乎都沒一點人氣了,所有的煙筒都不冒煙了。但再仔細一看,在一個後坡下歪著的一座半地窩子頂上,還有一根只剩半截的歪脖子煙囪在半死不活地冒著一點菸。地窩子前停放著一個大爬犁,拴馬樁上還拴著一匹黃馬蛋子。
我忙衝過去喊叫:“有人嗎?”從地窩子的破氈片門簾裡,立即跑出三個人。正是馬桂花和兩個小分隊隊員。
“你總算睡醒了。”馬桂花紅紅臉說道。
“人呢?他們人呢?”我問。
“快走吧。我們都等你半天了。”馬桂花一邊說,一邊匆匆套爬犁。那兩個男隊員則快步去我那屋,取我的行李。
“高場長不是說今天一早帶我去看那些退伍軍人的嗎?他們都上哪兒去了?”我再問。
“走吧。快走。”
“去哪?”
“回場部。”
“怎麼又回場部了?不去看退伍軍人了?”
“走吧。快走。”馬桂花只是催促我趕緊動身,好像再晚走一步,腳底下這塊土地就要發生劇烈爆炸似的。我問她,昨晚是不是出事了?有人上這兒來“鬧”過了?她總迴避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