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先開口說話的是馬桂花她爸,那位被我戲稱為“聖徒”的人。而趙大疤、朱副場長、李副場長和另兩個我叫不上名的股長,還有那個“表舅”,一個都不少地全都到了場。
先開口說話的是馬桂花她爸。他說:“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趙大疤、朱副場長、李副場長、另兩個我叫不上名的股長,還有那個“表舅”,一個都不少,全都到場了。雖然剛才我和馬桂花揹著他們沒做任何虧心事,但這會兒,真的面對他們,我還是稍稍感到了一些難堪。
“聖徒”打過招呼,我請他們一一坐下。場面上出現了短暫的沉寂。然後,仍是“聖徒”先開口。他問朱副場長:“你先說說?”圓滑的朱副場長忙擺擺手道:“你說。你說。”“聖徒”又迴轉身去問李副場長:“那,你先說兩句?”李副場長也照樣推辭了:“你說吧。說吧。趕緊。顧校長還得休息哩。”“聖徒”又周到地去瞧了瞧趙大疤和那兩位股長,用眼神向他倆徵詢了一下。在得到趙大疤和那兩位股長同樣的回答後,他便輕輕地清了下嗓子眼兒,動用他那好聽的男中音,低沉地說道:“那我就先說幾句,也算拋磚引玉。這麼晚了來打擾您,實在是出於無奈。我們幾個也是商量了又商量,才下了這麼個決心……”
“也是趕上顧校長代表上級組織來解決我們岡古拉的問題,才使我們有勇氣下這麼個決心。”趙大疤討好地補充道。這傢伙的嘴就是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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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黑雀群(39)
“別別別,請各位千萬別這麼說。我可不是代表上級組織來解決問題的。絕對不是。”我忙宣告。
“您是代表上級組織來做調查研究的,目的是要澄清當前流傳在社會上一些有關我們岡古拉的謠傳。這麼說,不為過吧?”“聖徒”把他一雙曬得很黑的大手分別平放在自己的兩條腿面上,挺直了上身,放慢了語速,句斟字酌地說道,“我們希望您能認真對待我們一會兒要跟您說的那些情況。希望您能趕緊地把我們跟您說的這些情況報告給上級組織,請他們趕緊採取果斷措施,否則,岡古拉的問題就很難得到徹底解決……”他怔怔地說道,兩隻眼睛也一直怔怔地,甚至可以說是灼灼地盯著我,就像兩顆燃燒中的煤核兒;高高突起的顴面上不由自主地泛出兩塊很明顯的紅暈,使他本來就挺黑的膚色,這時顯得越發的滯重和凝澀。那是肺結核的象徵,還是隻不過由於內心的不平靜(或不平衡)所造成的?我說不好。但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瘦,還要善於“自我折磨”,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了。“一會兒,我說了那些情況後,希望您不要以為我們是出於某種成見,或某種個人之間的恩怨才來編造這些情況的……”
聽到這兒,我已經有一點受不了這個“聖徒”了。啥情況還沒說哩,就“欻欻欻”連著向我提了一大堆“希望”。幹嗎呀?雖然論年齡、論閱歷,你是長者,是前輩;但論職務,我是個“校長”,你只是個教務主任,而且我還帶有“代表上級組織來做調查研究”的任務。看來,跟這群人打交道,得先跟他們正正名分了。“名不正則言不順”,必須稍稍地“回擊”他一下。“馬主任,咱們這麼著,先談情況,再提希望。你看行嗎?”我儘量微笑地提議。稱呼他一聲“主任”,也是在提醒他,你是在跟一位“校長”說話。
“請您讓我把話說完。”他好像沒領悟我的用意,只是再度挺直了已經顯出疲態的上身,生硬地反駁道,“我希望您能相信,我們將跟您說的一切,完全是出於公心……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人,當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內,沒有一點私心雜念。私心雜念的問題將會困擾我們終生。但我敢保證,在這件事情上,我和今天來找您反映情況的所有這些同志,的的確確沒有一點兒個人的打算……”
“這,我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略略地沉默了一會兒,又清了清嗓子眼兒,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們想借此機會,向您反映一點有關高福海同志個人的情況……”他剛說出“高福海同志”這幾個字,屋子裡的氣氛一下便緊張起來,在座各位的表情也一下嚴肅了許多倍。似乎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所有的雜音都隨之消失了。一時間只聽見柴火在爐膛裡呼呼地響得厲害。“現在上面各級組織都認為,岡古拉的問題就是一個退伍軍人問題。其實這完全是個錯覺。或者說,這種判斷完全是淺層次上的認識。應該說,一直到昨天晚上以前,岡古拉並不存在什麼‘退伍軍人’問題,而整個問題的嚴重性,恰恰也表現在這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