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留洋回來做教中文的教授;要麼去辦份同仁的文學報刊,或乾脆做筆耕為生的自由職業者。
這最後一種人生,無論當時或現在,無論在任何國家、任何時代,都往往會導致陷入艱澀的人生,是絕不如做演員的人生那麼風光和滋潤的。而辦報辦刊,沒了廣告的支援,連低微的收入也往往朝不保夕。尤其是某報某刊倘太過的文學和文化起來,又往往就接近著慢性自殺了。而文人們,也就是學中文被認為學而有成的人們,又大抵地,偏偏地,幾乎是一貫地、本能地,非將一報一刊漸漸辦得文學和文化起來不可。結果也就可想而知。當然,幸而有他們那樣心甘情願地辦著那樣的報那樣的刊,許許多多熱愛文學的青年,才經由那樣的報那樣的刊的發現和培養,後來成了著名的詩人和作家;才為我們留下了那個時期的許多優秀作品。但他們自己的人生,確乎是清苦的。清苦到不得不經常以文藝的“界”的名義,向社會發出請求救濟的呼籲。至於當教授,最初的收入是很豐厚的,比現在一般大學教授們所能達到的社會經濟地位還要高出許多倍。那時大學少,教授少,國運不昌,卻也還是養得起。可能憑“中文”資本當上教授者,畢竟鳳毛麟角。何況,後來也都很落魄,“越教越瘦”了;相互間借點兒錢買米度日,是常事……
所以當年有“學中文有什麼用”的質疑。
已然教著中文學著中文的,自然希望在討論之中長長自己的志氣,指出那“有用”的方面給社會看,給他人看,給自己看。
討論和辯論出了一個樂觀的結果沒有呢?
當時沒有。
而且,除了教著中文學著中文的人們自己,別人也根本沒什麼興趣參加那個話題的討論。
1949年以後,情況大為不同。
新政權在發展經濟建設的同時,大力發展文化事業。文化的事業,自然要依賴“中文”人才。於是,“中文”一下子變得很“吃香”了。
直至“文革”前,“中文”學子畢業後的工作,大抵是“坐在屋裡”的那一種。當年因“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日曬不著”,多麼令人羨慕自不待言。尤其,各行各業的工資是相同的。在工資相同的前提之下,中文畢業生從事“腦力勞動”的工作性質,其優人一等一比就比出來了。
“文革”十年就不去談了。
“文革”後,中國人的工資還是基本相同的。“文革”的重災區即文化的意識形態的領域,開始進入恢復期,需要大批的中文畢業生。那時的中文學子,和現在各大學的最熱門學科的學子一樣,往往還沒畢業,其優秀者,已被最理想的文化乃至意識形態部門預招了。
到了90年代中期,情況又大為不同了。中文畢業生過剩了,供大於求了。中國其他產業、行業開始日漸興盛了。於是大學裡的其他學科日漸熱了起來,強大了起來。而中文受冷落了,萎縮了。中文學子因而一屆比一屆迷惘了、沮喪了,似連將來的人生都大成問題了。
尤其,中國的工資制度改變了。幾乎一切與中文相關的職業,收入都處於社會的中下水平了。如果僅從這一點上比,自然越比越迷惘、越失望。“中文股”在社會職業股市的大盤上,似乎註定地將永遠處於“熊市”了,眼見其他“職業股”指數一再上升,中文學子們又怎能不自卑不憂患呢?
但我想指出的是——第一,中國人口太眾,僅僅是中文學子供大於求麼?我看不是這樣。要不了幾年,幾乎一切大學各學科的學子們,都將日漸地供大於求。只不過中文學子們較早一點兒體會到供大於求的苦澀罷了。第二,既然幾乎一切學科的學子們進出校園,都將面臨供大於求的局面,那麼,也就都必得有充分的“知識附加”和“知本轉移”的自覺和能力。
不必問,我知道諸位中,將來想到外企工作的人很多。為什麼一心想到外企?工資高嘛。在未來的幾年,尤其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外企將會更多。但外企再多,也多不過想要到外企工作的學子。一方以加法增多,一方以乘法增多。於是一個事實是,除了少數高等人才,普遍的外企的工資,是下降了的。誰嫌工資少了麼?那麼讓開,後邊排著長隊呢!
20年前,僅憑外語好,便是進入外企的通行證了。因為外國老闆們不會中國話,對中國缺乏瞭解。會外語的中國人,在他們眼中是塊寶。許多事兒他們都有點兒倚重於你,似乎離開你寸步難行。
10年前,僅憑外語好依然可以。但人家已不必倚重於你。你只不過是一般員工。你稍有不適,炒你的魷魚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