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驛站的茶棚,挑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他摸了下面前的茶壺,還有些溫熱,便倒了兩杯茶。蘇袖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小口,然後將另一杯推向了他對面的座位。
銀環細膩的叮響從頭頂傳來,緊接著,一個身著暗紅色的身影,從房樑上跳下來,坐在了蘇袖對面。
他將短笛放在桌上,端起那杯漸涼的茶水看了看,半晌,又抬頭看了看蘇袖,一雙瞳仁黑的看不見光,像是能把一切都吸進去似的。
“你怕什麼,我又不用毒。”蘇袖攏著雙手,靠著身後的立柱,眼裡滿是嘲諷。
“我沒有疑心你會用毒,”百里笑道,他端著那杯茶,茶杯在手中緩慢的轉著圈,卻始終沒有送到嘴邊,“只是,日月崖主親手給我倒茶,我有點受寵若驚。”
聞言蘇袖目光霍的一冷。
百里卻好似沒看見似的,臉上笑意更盛,悠然地把玩著那杯茶,“我還不知道這杯茶意味著什麼,要作何交易,如何敢喝?”
蘇袖冷哼一聲,“我早已不是日月崖主了,現在那個位子是你在坐。”
“是啊,時移世易,”百里看著手中的茶水,收起了笑容,“你不久前,剛和花青瓷在眾目睽睽之下鬧翻,今天卻又巴巴的來救他,可不是世事無常嗎。”
蘇袖看著百里,突然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揚起了下巴。
“你管得著嗎?”
百里一愣,那雙黑的有些滲人的眼珠,在燈光中靜默著,像妖怪似的。
“是啊……我管不著。”他將那杯茶原樣放回了桌上,終究是沒有喝,“你放心,我沒想著對付他,只不過是偶遇,忍不住要打個招呼罷了。”
“招呼?你的手段一股腦都用了,就連那個揚州來的小子不也沒放過嗎。”蘇袖皺眉。
百里故作驚訝,嘆道:“我以為你會很樂意借我的手鏟除情敵呢。”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蘇袖臉色一沉。“對中立的出手這麼沒格調的事,也只有你做的這麼冠冕堂皇。”
“我真不明白這些萬花谷的腦子裡都裝著什麼,”那雙太過幽黑的眸子垂著,難得的露出了些許迷茫,“我本以為鬥了這麼多年,很瞭解花青瓷了,卻沒想到我只瞭解了他的招式……他這個人,我還是一無所知。哈,你知道嗎,我問他鬥了這麼多年恨不恨我,他居然說不……他為什麼總是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
“你怎麼不直說是你自己笨,”蘇袖瞥了他一眼,“花青瓷這個人,對於不在意的事情態度都這樣,不溫不火的,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沒習慣。”
百里苦笑一聲,“我是個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直說的人,哪像他們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是不是所有萬花弟子都是那個樣子的,就算是把他捉住關起來,折斷他的手腳,卻還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袖定睛看向百里,突然眯起了眼睛,“你關了誰?”
百里不回答,只是微垂著眼睛,臉上帶著那似有似無的笑容。他拿起桌上的那隻短笛,在手中輕輕的敲打著,半晌,突然又端起桌上那杯已經冷透的茶,仰頭一飲而盡。
“回幫裡來吧。”
“我不願。”蘇袖搖頭。
“那就和我道個別吧,團長。”
“時移世易,我早就不是你的團長了。”蘇袖乾脆閉上了眼睛。
面對拒絕,百里卻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我最近養了新的蠱,他很漂亮,很強大,難以捉摸,也很難飼餵……我一直在等著這蠱養成的那一天,所以,和我道個別吧蘇袖。”百里笑了起來,那純黑色的缺乏生氣的眼珠似乎也活過來了似的。
“這一別後,我們不會再有活著見面的那一天了。”
葉觀瀾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幾日,只覺得醒來之時眼前一片霧濛濛,揉了許久才看清了床柱木架的顏色。
身體因為睡得太久而痠痛異常,他艱難的從床榻上坐起,揉了揉脖子。
他睡在花青瓷的屋子裡,床前是那道素色的屏風,一片空白,沒有畫著什麼,角落卻有落款的空白屏風。他的兩把劍,斜靠在牆角,銀杏葉安靜的躺在那裡,和他一起睡了許久。
葉觀瀾覺得口很乾,嗓子也很熱,他拉扯了下衣領,覺得手感不太對,於是低頭去看身上的衣服。乾淨樸素的白衣,似乎……是花青瓷的。
他掙扎著下了地,四肢綿軟的感覺特別不適,雖然知道這只是肉體沉靜太久的後遺症,卻還是難免覺得氣悶,曾幾何時,自己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