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2 / 4)

北小武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讓人傷害涼生。

可是,我終究傷害了他。

祭奠了母親回家時,父親在院門前不停地張望。直到見到我的影子,他才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用手扶著笨拙的輪椅,悄悄地回到家中。殘紅的夕陽下,他已垂垂老矣。

我想,是不是會有那麼一天,我會喊住他,喊他一聲爸,然後用柔軟的手握住他伸向我的那雙殘肢。因為十八年的陌生,在他老去那刻,是多麼想同自己的孩子親近啊,我會聽他哆嗦著嘴唇,半天喊出那個位元組——孩子。然後我也流淚,他也流淚,我們像一對失散十八年的父女那樣抱頭哭泣。

可是,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為,父親早在母親去世前就因肢體感染去世了。所謂母親死後我與他見面的情節,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杜撰。我以為,他能等我,我以為他足夠的硬朗,完全可以等到我忘記對他的怨恨。可是,我卻錯了。母親說父親去世的那天夜裡,一直哆哆嗦嗦地喊我的名字,他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姜生,他的小女兒。

在他生前,我沒喊他一聲爸。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其實,我多麼想他,多麼需要他。

我依舊會爬到屋頂上看星星。

我想象著涼生就在家裡,他隨時可能端著紅燒肉爬到屋頂上,喊我一聲,姜生。然後看著我像小貓一樣,將紅燒肉全部吃到肚子裡。然後,我們就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一邊看星星一邊許願。

我該許一個怎樣的願望呢?

我就許,涼生,你不是我的哥哥吧。我開始流淚,開始想涼生。六歲的涼生,就這樣走進了我家的院子,他喊我姜生。我衝他做鬼臉,把好看的他給嚇哭了。

冬天的夜裡,我挨著他睡,黑色的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我們的小腦袋就這樣在冬天的夜裡緊緊地挨著,像兩朵頑強生長著的冬菇那樣。

涼生的生薑一直沒有開花。

他曾問過我,姜生,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它一直不開花啊?我搖頭。他很認真地告訴我,說,因為它知道了他的秘密,一個永遠不能說出來的秘密,一個那樣憂傷的秘密。所以,它也學會了憂傷,便永遠告別了花期。

我沒有告訴涼生,初一時班主任那十元錢是我偷的,它一直在我的枕頭裡,我是那麼希望自己有能力讓涼生也參加那次春遊。

因為,我那說不出的秘密,同涼生的一樣,是無時無盡的憂傷。

我能每天在他面前傻瓜一樣地笑,卻擋不住自己痛苦時流下的淚。他能倒盡陶罐裡的沙,卻倒不盡對一個叫姜生的小女孩的牽掛。

81 他說,姜生,這樣好嗎?

涼生做了接指手術,總算沒有成為殘廢。可是,由於腦部的重創,他失去了記憶。他唯一記得的就是他有一個陶罐,陶罐裡盛滿沙,長著一株植物,叫姜花。

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將通知書展開在涼生面前,給他看。

他默默地看,默默地看著那印著廈門大學的通知書發呆。然後,他的手指劃過通知書上有我名字的第一行,輕輕地念,姜生。

姜生。

然後他的眼睛就蒙上了大片大片的霧氣。

我突然很開心,我覺得,涼生失去了記憶,就不必再為曾經的所有苦楚而心酸,在這裡,在程家,他會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只是,生活中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姜生的女孩喊他哥。

九月份,我離開了這個地方,遠赴廈門。金陵考去了青島,未央和北小武都考進省城裡的一所大學裡,就在我們中學對面。

未央不想離開,是因為涼生。

北小武說,他也不能離開。因為他要留在這裡,他擔心,如果去了別的地方,小九回來的時候會找不到他。

面對這個城市,我心裡只有兩個字,不留!

是的,什麼也不留!

在上火車的前一刻,程天佑鑽出人海,跑到我的面前,汗水黏溼了他的頭髮。他拉住我拖行李的手,說,姜生,這麼長時間,我一直沒有勇氣同你說話。姜生,他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上面凝固著黑色的血跡。他說,姜生,你還記得巷子彎時,用過的這個手機嗎?記得我那個暑假對你的無理取鬧嗎?其實,這個手機根本沒有丟,只是,只是,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藉口給你打電話……如果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用這麼蹩腳的方式,只為了能跟那個女孩說一句話,你明白他的心嗎?說完,他滿眼期望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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