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陪,白少情暢遊青樓。
錦衣美食、軟語紅鶯,天下最好的,只要開口,都會有人恭敬送至面前。
坐在鶯燕成群的脂粉中聽山西第一名妓彈唱,白少情心不在焉,斜眼看著窗外樓下的空地。
“佈置青樓的是名高手,可惜,那少了兩棵柳樹。”修長的手指一指那塊空地。
刻意喝下幾杯美人送上的好酒,不覺有些醉意。
“公子,奴家剛才唱的曲子可還滿意?”
“來,再喝一口。”
“春兒不依啊,春兒也要象姐姐一樣和公子共飲一杯……”
白少情來者不拒,左擁右抱。他是雷大老闆的貴客,自然人人奉承。
“雷鳴,”白少情直呼這在武林中叱吒十數年的高手姓名:“來,喝酒!”
“是,公子喝得痛快就好。”教主的徒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白少情昂頭,又灌一杯。
搖晃著腳步被雷鳴小心翼翼地扶出青樓時,卻看見空地上已經多了兩棵柳樹。
土色新鮮,顯然是剛剛才匆忙栽種的。
“辦事果然不錯。”他拍拍雷鳴的肩膀。
雷鳴諂笑,小聲道:“這是下屬的本分。”正義教保密為先,在有人的地方自然說話要小聲點。
回到下榻處,揮退雷鳴,轉身關門,白少情猶帶醉意,卻輕輕嘆了一聲。
無盡憂愁,彷彿以這聲嘆息為破口,緩緩淌瀉出來。
他料錯了。
他以為此行會有陰謀,怎知一路行來風平浪靜,正義教上下對他奉若神明,命令無一不遵,水雲兒更是百般配合,顯示他在教中的超然地位。
他以為入青樓會招封龍忌諱,水雲兒即使不阻止也會暗地裡使壞,誰知大醉已經幾場,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他的不是。
到現在,自己倒真成了一個專橫跋扈,不務正業,以封龍名頭到處作惡的紈絝子弟。
白少情教訓過無數紈絝子弟,卻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當紈絝子弟的一天。
他嚐遍了人間美食,享遍了人間種種最極致的享受。除了不能看望娘外,封龍似乎給了他一切好東西。
半月,正義教蝙蝠公子聲名鵲起。
白少情沒有檢視教務,他利用封龍所給的一切,肆無忌憚地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以蝙蝠公子的名頭闖入山東萬人莊,搶了莊裡珍藏了百年的夜夜碧心丹;他蒙著面具帶領正義教中高手直入白家山莊,搗毀宋香漓的靈堂,點了白莫然和兩個兒子的穴道,當著他們的面用火把點燃靈堂的幔子。
他看著熊熊大火,吞噬了自己成長的地方。
離開前,白少情貼在白莫然的耳邊:“你從來不當我是兒子,我也從來不當你是父親。不過從今之後,只有我可以代表白家。宋香漓為她兩個兒子守住的東西,如今都是我的。”
白莫然的眼中,閃過最惡毒的憤恨和極端的絕望。
白少情冷冷回望他最後一眼,走了出去。身後,是熊熊火焰,以及和自己有血緣之親的父親兄弟。
他殺了想殺的人,燒了想燒的地方,搶了想搶的東西,然後找最美的地方散心,帶著如花似月其實厲害無比的水雲兒到處吃喝玩樂,處處眾星捧月的排場,處處至高無上的尊崇。
卻,並沒有不亦樂乎。
今夜,喝過山西的花酒,醉意湧上來,竟酸酸澀澀,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恣意放縱後,居然只餘滿腹空虛。
白少情嘆氣。
他已有醉意,又不想入睡。在房中徘徊,最後取出古琴。
雙手平穩地託著古琴細瞧,唇才微微向上揚起,彷彿看到老朋友。
焚香,放琴,平心靜氣冥目片刻,指尖方輕輕一挑。
悠遠的音,從琴絃的顫動中跳了出來,繞上屋樑。幽怨空虛,緩緩充滿屋子,在白少情孤寂的身影旁輕輕掠過。
窗外,簫聲忽起,如投石入湖,激起層層漣漪,低沉似情人低語,纏綿至如歌如泣。
白少情抬起清澈的眸子,右手輕按琴絃,琴聲頓停。
簫聲也立即停了下來。片刻間,萬籟俱靜。
有人推門。
“是你?”
封龍持簫,站在門外,依然玉樹臨風,俊雅不凡。他笑道:“當然是我。”
白少情冷眼看他。
封龍走近:“出來十五天,你做了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