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便似已在他腦中吵了千百年。看那情形,還要再吵個千百世。
而就在他依舊糾結時,薛姐姐已欲,一口飲盡這鶴頂紅。
千鈞一髮之際,小道士大喝一聲:“且慢!”
這一喝之後,原本糾結不休的小道士心中忽地有了明悟:自己一直以來追尋的是什麼,不過是,順本心,合天意。現在既然不能決斷,那何需考慮太多?
只順本心,如此而已!
這聲“且慢”,讓薛姐姐的手便是一顫,那杯毒酒,便懸在她唇邊。
她定定地看向小道士,本已徹底絕望的眼裡,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小道士嘆道:“薛娘子,這杯酒卻是不喝也罷。因為貧道想要說得第二件事,也是件大喜事。”
旁邊寶二爺笑道:“姐姐怎地也成了林妹妹,不就是敬一杯酒嘛,怎地也掉了幾滴情淚?”
看著小道士從懷中拿出那草人,用雙手籠著,薛姐姐的心裡,一時充滿了希望,一時又是佈滿了絕望。在這樣的煎熬下,她的身子直搖搖欲墜。
看寶二爺饒有興趣地探手過來,要拿這草人,小道士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他正色說道:“這其實不是道術,只是我家鄉的一個習俗,但據說極為靈驗。”
“凡家門迭遭不幸,則扎一草人,再用火將此草人焚盡,則禍患盡除,以後必家門和睦,再不生是非!”
寶二爺拍掌笑道:“果然大有味道。那便由我點這火吧。”
薛姐姐哪敢讓他碰這草人,當下搶前一步,說:“還是我來吧!”
說著,她便顫抖著手,伸向小道士。
小道士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薛姐姐一眼,再鄭重其事地,將草人遞了過去。
薛姐姐幾乎是搶似的,將草人緊緊地握在手中。這一刻,她極想大哭,也極想大笑。可這一刻,她只能死死地忍著,拼命地忍著。
再忍不住了,薛姐姐急急地說了句“我去找火摺子”,便匆匆離去。
片刻後,她返回,眼睛已是紅腫。
她取出松油,澆在草人上,將草人置於火盆中,用火摺子點燃。“轟”的一聲,十幾個呼吸後,草人便化為灰燼,徹底消失在塵世間。
小道士正色說道:“此物即除,一切災禍即消。薛娘子,你說是也不是?”
薛姐姐雙目含淚:“是,此物即除,一切災禍定消!”
然後她轉身對寶二爺嫣然一笑:“我的傻二爺,仙長連送兩份大禮,二爺就不想著回下禮?”
寶二爺拍掌笑道:“合該如此。”
看他離去,薛姐姐盈盈下拜,哭道:“仙長大恩,此生我無以為報,來生必為奴為婢,結草銜環!”
小道士說道:“那物存在一天,你心中的魔便存在一天。現在你即親手將它除去,那以前的恩怨便盡皆隨它而去。貧道只希望,你以後要好生相夫教子,以償昨日之過。若是再起歹心,那就是貧道今日饒你之過。真到那時,貧道自會新帳舊帳一起跟你算。”
薛姐姐泣道:“一念之差,我已身陷無間地獄。若非仙長慈悲,便是傾盡三江之水,也洗不清我身上的悔和痛。有前車之鑑,我怎敢重蹈覆轍?”
小道士點頭:“如此最好!”
薛姐姐收了淚,哽咽道:“那一日,林妹妹一時衝動,將我推下望江樓。那時我僥倖得以倖免,呆呆地靠在樓壁上。”
“然後林妹妹急急跑了下來,她的臉上,滿是緊張、害怕和茫然。那般柔弱的模樣,若是以前的我見了,少不得便要摟著她,好生安慰一番。”
“可那時我沒有,我心裡只有刻骨的恨,和刻骨的痛。”
“她呆呆地看著我,走了過來。她痴痴地說,姐姐你的手流血了,讓妹妹我幫你擦擦,好不好,好不好?”
“她向我伸出手,她的眼裡、臉上滿是乞求。我知道,她在乞求我的原諒,她乞求我饒恕她一時衝動。”
“可我沒有原諒。”
“我開啟了她的手,往她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我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她跪在地上,痛哭!”
“這幾日裡,我無數次地想,如果那時我原諒了她,握住了她伸來的手,那會怎樣?”
“她會不會就此從這場糾纏中脫離開來?即使不會,她至少還活著,還會叫我姐姐,而我也不會化身為魔,最後將自己,折騰進了無間地獄!”
“當自己身陷在無盡的悔恨之中,當自己即將面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