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和顧珂,並不是為顧重庭而哭,她們哭的是自己未知的命運。父親身死,嫡母不善,生母或死或弱,她們這兩個二房庶女,都看不到自己將來的路在哪裡。
趁著守靈的時候,光明正大哭一哭。也是好的。
連氏木木地跪著,時不時滴下幾滴眼淚,她不是為了顧重庭而哭,而是為了停靈在旁邊的顧道往而哭。
顧重庭的喪事尚如此簡單,顧道往的就更不用說了,而且先夫後子,連氏只能在顧重庭棺木前守靈,而不能為顧道往守靈。這真的如剜了她的肉一樣,對顧重庭的死就更加怨恨。
如果不是顧重庭身死,往兒便不會急著回來奔喪。那麼便不會出事。都是顧重庭。都是顧重庭害了她兒子!——其實,她也沒有想錯。
她雙眼淬毒一樣盯著棺頭那個大大的“奠”字,恨不得將祭臺上的白蠟燭、長明燈、往生香等葬喪用品一掃落地,讓顧重庭死後也不能安寧。
她死死壓住自己。雙眼瞪大地看著棺木。一旁的庶女、僕從們還以為她對顧重庭是何等情深。眼神都不願意離開棺木。
就連顧道彷都往右側跪了一步,離連氏更近一些,擔心地看著她。而後低聲勸慰道:“母親,父親已經去了,您千萬要保重身體。”
顧道彷說罷,就紅了眼睛,他長年在官學,平時都難得回家中一趟,根本就不知道家中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天而已,他就沒了父親和胞兄,這麼意外,又這麼讓他傷痛。
想到父兄相繼身亡,顧道彷的心就像被塞住一樣,覺得眼前發黑,瘦弱的身軀忍不住晃了幾下。顧道彷天生體弱,連續兩天跪著守靈,而且不能吃什麼葷腥,顧道彷的身體有些受不了。
連氏轉過頭,看著顧道彷虛弱的樣子,心裡一陣難受,不由得又咒起了顧重庭。他就算是死,都拖累了兩個兒子!他要死,為什麼不死遠一點?!
傅氏和顧琰來到靈堂的時候,就見到連氏盯著棺木的方向,整個人都是直愣愣的。
傅氏帶著顧琰來到連氏身邊跪下,想了想,還是出言勸慰道:“弟妹,人死不能復生,你還要照看著彷哥兒和瑋姐兒,要保重才是。”
傅氏看向連氏的目光帶著憐憫,喪子之痛,她也曾有過,這種痛真的是說都說不出。如今連氏還中年喪夫,這兩種痛疊加在一起,連氏心中定然無比悽苦,傅氏見著就心有慼慼。
連氏聞言,將目光從棺木移到了傅氏身上。此時傅氏一身縞素,頭上還彆著一朵白花。她不必為顧重庭和顧道往守靈,但顧家有重喪,她這個當家主母當然要服以哀飾。
連氏看著傅氏眼中的悲憫,露出了一副哭笑皆非的怪異表情。呵呵,傅氏,這樣懵懂愚笨的傅氏,竟然還能活著,而且還能活得這麼好?真荒謬!
傅氏知不知道顧家發生那麼多事?知不知道她的嫡長子是顧重庭害死的?知不知道邇言院的事?她還怎麼能如此平和溫潤地跪著,悲憫看著可憐的自己?
連氏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瞥見了顧琰警告的眼光。顧琰跪在傅氏身後,微微抬著頭盯著連氏,目光森嚴冷寂,帶著仿若有形的警告威嚇,意思是讓連氏收口!
連氏神色複雜地看著傅氏和顧琰,一時有角色錯亂之感。這一對母女,傅氏才是被守護的人。傅氏這樣的性子,還能有如此福分,老天真正厚愛的,是傅氏才對!
良久,連氏才轉過頭,然後悲傷地垂下了頭,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顧琰見到連氏如此,輕輕吁了一口氣。她知道連氏想說的是什麼,不外是說顧家的陰私醜惡,是說母親傅氏愚蠢呆笨,連仇人在側也不自知,意圖戳破傅氏純澈良善的內心,將種種汙穢加到母親心上,無非如此!
可是,顧琰卻不想傅氏知道這些醜惡陰私,像傅氏這樣的品性,待人以誠入眼所見皆純,這是一種深厚的福報,顧琰不願她這福報有任何損傷。這不僅僅因為傅氏是她孃親,更因為她所渴慕的,正正是傅氏這樣的內心。
顧琰歷前世今生,見到了太多醜惡陰私,有喪家人亡這個沉痛基調打底,她的內心不可能純澈良善,只恨不得將顧重庭秦績等人推在地上碾死,但這何妨?她願意守護傅氏,為她拭去種種醜惡,讓她守住內心澄淨明澈。
惡人。有她一個就夠了,陰私事,有她知道就夠了,惡人和陰私,只是很小的部分而已。不管是對傅氏還是對顧重安,抑或是對胞弟顧道行,她想他們看到的,不是世間的種種醜惡,而是世間的善與福。
像她這樣,帶著前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