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甜的東西。
後來,每當我坐在火車上,看到山溝裡住著孤零零的一兩戶人家時,總會想:假如父母沒有搬離那山溝,假如我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大山裡,那麼,我將會有怎樣一番命運?不用說,我肯定跟姐姐一樣,不能讀書,只能成為一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婦,頂多在城裡找個男人。因為沒有文化就沒有改變命運的資本。
所以,我非常感謝父母把我們帶出了大山。
在野獸出沒的小興安嶺
度過苦難童年
荒無人煙風雪瀰漫的山路上,留下一串串孤零零的小腳印,也留下一個孩子無助的哭聲。壞人、野豬、狼、永無盡頭的山路,對一個十歲女孩兒來說,意味著什麼?
《生命的吶喊》 第三部分 《生命的吶喊》 第三十一節(1)
在一個隆冬的夜晚,我這個一直渴望到城裡找婆家的山裡孩子,終於來到冰天雪地到處都飄散著燒餅和油條味兒的北方城市——黑龍江省佳木斯市。
我這雙被大山封閉了九年、從未見過外面世界的眼睛,第一次看到山外世界,第一次看到我日夜夢想的“城裡”……
一連好多天,我看什麼都覺得新奇,都覺得不可思議,看到又明又亮的電燈,心想,這燈為啥不用點火就能放光呢?偶爾看到馬路上跑過一輛屁股後冒著白煙的“鐵車”,更覺得奇怪,它怎麼不用馬拉就能跑得飛快呢?我和侄女傻乎乎地追在汽車後面,爭搶著聞那汽油味兒,覺得那汽油味兒特好聞……
佳木斯的小城不大,地理位置很好,北臨松花江,南靠小南山。松花江一直通往與俄羅斯接壤的黑龍江。當年日本侵佔東北時,一直稱它是“小小的哈爾濱,大大的佳木斯”。日本投降後,這裡成為抗戰的“東北小延安”。張聞天、林楓等許多黨政要人和文化名人都在這裡工作過。國際主義戰士綠川英子夫婦就是在這裡病逝的。當然這都是後來知道的。
我家大大小小十幾口人一時沒地方住,臨時住進一座破廟裡。一天晚間,不知什麼原因,全家十幾口人都口吐白沫、迷迷糊糊地倒在地上……後來,我家離開破廟,搬進光復路東昌醬園附近的一幢平房,是哥哥新上班的工廠給的。我和侄女天天跑到附近的西林公園打滑梯,盪鞦韆,翻槓子,玩得特別開心。這年夏天,我和大侄女一起走進了佳木斯第三小學讀一年級。
當我揹著書包興高采烈地放學回來,卻經常發現,父親坐在門檻上呆呆地望著馬路上的過往行人,兩眼空洞洞的毫無內容,連從前那種怨氣都沒有了。我問父親看啥呢,他從不回答,只是呆呆地坐著。
多年後我才明白,父親一輩子渴望走出山溝過體面人的日子。可是,當他面對喧囂而陌生的城市,卻又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與失落。哥哥和三姐都進工廠當了工人,父親卻無事可做。他在封閉的山溝裡生活了幾十年,他的思維,他的行為和習慣,都無法適應這裡的一切。他不能像哥哥那樣找一份工作,一是年歲大了,二是有“歷史”問題,而哥哥一個人又養活不了這十幾口之家。
一天夜裡,我在睡夢中又聽到了那種神秘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忙睜開眼睛,發現屋裡很暗,窗簾用牛皮紙擋得嚴嚴的,沒點電燈,只點著一支蠟燭,蠟燭上還罩著紙筒。只見父母坐在地上的飯桌前,雙手擎著從老家帶來的那隻小鑼,母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只聽父親壓著極低的聲音,又跟那個無影無蹤的神秘老太說著什麼,開始聽不太清,後來終於聽清了。
“狐老太太,好久沒給您上香上供了,請您別挑理,沒法子……今天有件事求您幫忙,我打算離開佳木斯到小興安嶺山區去開荒種地……”
一聽要離開佳木斯,我立刻瞪大眼睛盯著那小鑼,心想:“小鑼啊小鑼,你可別畫圈啊!我求你了,你可千萬打槓子啊!我可不想離開這裡……”我死死地盯著小鑼,只見它緩緩地移動起來……天哪!它又開始畫圈了。該死的小鑼,你怎麼又瞎畫圈啊?當初你畫圈說二姐的病能好呢,她哪好了?都怨你瞎畫圈!
我心裡憤憤地罵著,忽然又聽到父親用極小的聲音問道:“狐老太太,我再問您一件事。二丫頭總守在我們身邊也不是回事,我打算給她找個婆家……”
一聽說要給二姐找婆家,我急忙瞅一眼睡在我身邊的二姐……
這天傍晚,我放學回來,看到一幫孩子正衝我二姐喊著一套順口溜,那是根據當時流行的一首童謠改編的:“咪嘟嘟發咪來,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