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子,全身掛滿了白亮亮的霜雪。
不知在山上鋸木頭受了風寒,還是出汗著涼坐病了,第二天早晨,二姐的雙腿忽然不好使了,下不了地,腰疼得像折了似的。
母親給二姐拔火罐,熬草藥,折騰好多天總算能下地了,可是二姐的脊樑上卻鼓起一個小包,而且越長越大。二姐經常偷偷地哭,她哭我也跟著哭。
我和二姐的感情最深,大姐出嫁早,三姐年齡小,是二姐把我帶大的。她經常揹著我上山摘櫻桃、採桑葚、撿山裡紅……
後來母親告訴我,她瞎眼睛那年是十六歲,她是家裡的二姑娘,二姐也是十六歲,也是家裡的二姑娘……說這話時,母親總是一邊擦著那隻經常淌淚的瞎眼睛,一邊看著二姐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
一天半夜,我忽然被一種咯吱咯吱的奇怪聲音弄醒了。
我看到屋裡點著燈,瀰漫著香火味,頭頂掛著破舊的幔帳,幔帳上晃出兩個人影,好像是父親和母親面對面地坐著。屋裡靜悄悄的,只聽父親壓著極低的聲音說:“狐老太太,您說雅琴的病能不能好?要能好您就畫圈,不能好您就打槓子……”
我一聽是問二姐的病,急忙支起耳朵聽他們說些什麼。
可是沒有人說話,屋裡靜得人,連咯吱聲都消失了,只能聽到父母緊張的喘氣聲。好一會兒,才聽到那咯吱咯吱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只聽父親激動地說:“狐老太太,太謝謝您了!看來我二閨女能得救了,要不我這輩子都對不住她呀!”
一聽二姐得救了,我再也忍不住好奇,急忙將幔帳掀開一條縫兒,於是,我看到了一幕極其神秘、從未見過的情景……
只見地上擺著炕桌,炕桌上撒著一層小米。父親和母親雙手擎著一隻小鑼,鑼底下支著一根筷子,筷子在小米上咯咯吱吱地畫著圓圈,圓圈越畫越大、越畫越大,最後滿桌子畫著一個大圈……
父親激動得滿臉是淚,放下鑼筷就衝著北牆放著的一尊牌位連連磕頭,邊磕頭邊嗚咽道:“狐老太太,您保佑二閨女的病好了,過年我給您殺豬、燒香、上供……”
《生命的吶喊》 第二部分 《生命的吶喊》 第二十九節(3)
磕完頭,父親盯著已經燃到一半的三炷香,激動地說:“孩子他媽,咱二閨女有救了!你看這是青龍香……”
母親也跪在地上,盯著那三炷香……
三炷香,中間高,兩邊低,是青龍香。
我從小就看著父親燒香,所以對香火的燃勢也略知一二。三炷香中間高,兩邊低,是青龍香,最為吉利。白虎香是中間低,兩邊高,最不吉利。
我長大以後,母親才向我講述了有關狐老太太的故事……
當年,父親帶人在山溝裡蓋房子時,發現緊挨牆根的後山有個洞,並沒在意就把洞給堵死了。半夜時分,父親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老太太怒氣衝衝地嗔怪他,說他蓋房子毀了她的家,把她孩子埋在裡面了。
父親被驚醒了,急忙打著燈籠跑到後牆根去看看白天堵的洞,卻發現,洞口的土被掏開了,從洞裡散發出一股嗆人的狐騷味兒,鬆軟的泥土上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爪印。父親頓時驚出一身冷汗,狐狸居然以老太太的名義給他託夢,說明它絕不是普通的狐狸。他無意中一抬頭,卻發現黑糊糊的後山上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為了賠罪,父親決定把這位狐仙請到家裡,給它立下牌位,逢年過節給它燒香上供,遇到大事小情請它指點和保佑。
從此以後,我家開始供狐仙,直到解放後還偷偷地供了許多年。
看到父母為二姐燒香,我跑到後山坡折下幾根樹枝插在地上,也為二姐燒起“香”來,而且一定要把中間那根“香”插得高高的,讓它變成“青龍香”。我邊磕頭邊嘟嘟囔囔地祈求:“狐老太太,求你讓我二姐的病快點好吧。你要讓她的病好了,我把過年分的花生、花蓋梨都給你……”
從那以後,我總想摸摸二姐背上的包是不是小了,看看父母和我燒的香是不是靈驗。可我不敢摸,怕二姐生氣。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伸手去摸二姐背上的包,卻被二姐打了一巴掌,打完,二姐抱住我嗚嗚地哭起來。
我總幻想著有一天清晨醒來,二姐的羅鍋沒了,又像從前那樣直溜溜地站著,又能帶著我滿山遍野地瘋跑了。可是,二姐再也沒有那個時候了,她才十六歲。我覺得狐老太太騙人,說話不算數,畫的圈不靈。
母親也說二姐的病給耽誤了,要早點治也許不會落下殘疾。第二年春天,二姐已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