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興電視臺徐風臺長的陪同下,我曾去尋覓過錢家的舊居,但因時間久遠,錢家只留下一處老屋的殘破臺階,一塊林木蔥鬱的老宅地,一張1988年錢秀玲最後一次回國時給村裡姐妹們拍的照片……
徐臺長告訴我,宜興是紫砂之都。這裡山清水秀,地傑人靈,自古就崇尚文化,盛行讀書之風。宜興曾出過十名狀元,十名宰相,二十名院士,七千多名教授,兩位清華、北大校長,兩位大陸、臺灣的教育部長。蔣南翔、周培源、徐悲鴻、吳冠中、潘漢年等許多名人都出自宜興。
這個文化底蘊豐厚的環境對錢秀玲一生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
錢家為人善良,自辦學堂,全村幾十個孩子都分文不取到錢家來讀書。錢秀玲在六個子女中排行老四,從小聰慧過人,三歲會背誦《百家姓》、《木蘭詩》,十一歲考入蘇州女子師範學校附中,沒等唸完又跳到上海大同大學讀預科,專攻化學,一心想當中國的“居里夫人”。
1929年春,她得知在大學讀書的哥哥錢卓儒要去比利時留學,就回家央求父親也要去留學。父親不同意,她就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不吃不喝,以絕食相脅。
1929年11月3日,十六歲的她懷著用抗爭換來的喜悅,隨同哥哥等三十多名中國留學生一起,登上了上海開往法國馬賽的客輪,開始了她一生的歐洲之旅。
在船上,活潑可愛的她,經常在甲板上跑來跑去,深得乘客們的喜愛。同船的宋慶齡把她叫到頭等艙裡,問她多大了,會不會唱歌,問她準備學什麼專業。她毫不猶豫地說:“學化學,我要像居里夫人那樣當化學家!”接著,她就唱起了當時知識女界流行的一首《運動歌》:“世界風潮湧,獲得山河動!東亞病夫供人嘲弄,苦痛!苦痛!尤其我女界,幾千年來叮叮搖搖尤苦痛!運動!運動!願我女界齊奮勇……”
採訪時,我把這首歌全部錄了下來。
父親之所以同意了她去比利時留學,還因為她的未婚夫正在比利時魯汶大學讀書呢。那是她三歲那年,父親給她訂下的一門“娃娃親”。父親想讓她和未婚夫早點完婚。可是到了布魯塞爾,她第一次見到未婚夫就提出瞭解除婚約。
老人對我講:“我不能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根本不相愛的男人。”
我覺得她深受“五四”運動思想的影響,無論對學業,對愛情,都表現出一種先鋒女性的獨立人格以及對未來的把握與憧憬——
不久,她以優異成績考取了歐洲著名的魯汶大學化學系,成為該系兩名女性中唯一一名中國女性。六年後,她獲得魯汶大學化學博士學位,並留校任助教。
1935年10月27日,她與魯汶大學醫學系白俄羅斯青年白蘭芝先生在教堂裡舉行了婚禮。他們相濡以沫幸福地度過六十多個春秋,並生下五個兒女。三年前,白蘭芝先生先她而去。
婚後,她和丈夫決定回中國定居,可就在他們辭去工作準備起程之際,日本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無奈,她只好隨同丈夫來到距離布魯塞爾一百六十多公里的偏遠小村艾爾伯蒙,開了一家鄉村診所。
我去過艾爾伯蒙小村。它位於比利時南部,環境幽靜,林木蔥鬱,清澈見底的色莫河從村外蜿蜒而過,遠遠望著,可以看到十三世紀奧斯弗城堡的屋頂。錢秀玲老人當年居住的三層小樓,早已物易其主,但仍然完好無損地坐落在幾棵梧桐樹下……
在這偏遠的小村裡,她一直過著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
然而,1943年3月12日,一張佈告忽然打破了小村的寧靜,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也改變了許多比利時人的命運……
佈告上寫著:三天後,蓋世太保將在村裡絞死反戰青年羅傑!
羅傑是地下反戰組織成員,在夜裡偷埋地雷準備炸燬德國軍列時,被蓋世太保發現了。他是家裡的獨生子,父親是警察,未婚妻是小學教師,他們本來準備要結婚了,可現在……
這一噩耗使全村頓時陷入了極度恐慌與絕望之中,人們紛紛跑到羅傑的家裡哭作一團。這時,錢秀玲忽然跑來對大家說:“請大家不要難過,我想辦法去救羅傑!”
人們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因為羅傑父親找過國王出面說情都沒行,她一箇中國女人能有什麼辦法?
原來早在三年前,德國入侵比利時不久,錢秀玲在報紙上第一次看到亞歷山大·馮·法根豪森的名字,就給錢卓倫將軍發去一封急信,問堂兄這位法根豪森將軍是不是給蔣介石擔任過軍事顧問的那個人,如果是他,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