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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抓起置於鍛打臺上的粗坯鐵劍,心一橫劍尖猛力扎進老頭脖子側邊,炙熱的劍身接觸到掌心肌膚,頓時瀰漫起一股焦肉味。
劇痛由被燒得焦紅的掌中傳來,一劍卻將劍握得死緊毫不放手。只消再稍稍施力,就算不能同歸於盡,他也可重傷這名老者。
老頭瞪著那把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冒煙鈍劍,不敢輕舉妄動。
一劍吼道:「老頭子幾歲的人了、鑄了多少年劍!鑄劍者最重要的是心誠心靜摒除雜念,你要一輩子想著生人煉劍鑄神兵,那這輩子都別想煉出一把好劍!」
「小賊子敢教訓我!」老頭吹鬍子瞪眼地怒得想殺人,可性命又受制於他人手上,實在動彈不得。
「俺爹祖上世代鑄劍,俺十三歲開始每日摸劍、鑄劍、試劍,俺沒資格,誰有資格!」一劍開口句句鏗鏘,那語氣裡的篤定並非自負,而是這些年的磨練的確讓他練就一身功夫。
「延陵家?你是延陵家的人?!」老頭顯然又被意外擊潰,他一把將一劍摔到地上,訝異問道。
重擊讓一劍嘴邊溢位些許鮮血,他揮手拭去,努力從地上掙扎起身,目光無懼地直視對方道:「俺……在下延陵一劍!」
「欸,我管你一件還是兩件,我問你,你懂延陵家的鍛劍秘技『千堆雪』是不?」喜出望外的老頭皺臉一變,笑嘻嘻湊向一劍。
一劍略覺有異往後退了一大步,他抿著雙唇戒備地看著老頭,不知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你懂千堆雪!瞧你這模樣我就知道你懂!」老頭輕易看清了一劍心思,大喜過望地又叫又跳起來。「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以為送了具屍體來,沒想到比屍體更好,竟送了延陵家傳人來!老天爺啊──」
一劍知道了,他看著老頭又哭又笑的模樣,原來這是個瘋子!
然後,很久以後。
「欸,我說傻小子,你就教老夫千堆雪鍛造法又會怎樣,你這腦袋怎麼就是不開通?」老頭子捻著發白鬍鬚坐在巨石上,往下望著站在瀑布底下撈魚的一劍。
在天絕谷中已有些時日,一劍身上傷勢早好全,然而此地四面皆是光滑峭壁又有青苔附生,循不著出路的一劍唯有和這老頭子一起在谷裡待了下來。
然而一劍大感意外的是老頭姓陸名當歸,乃鐵劍門數十年前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的當家陸玉也該稱呼其一聲師叔祖,這人某日突然在武林上銷聲匿跡,眾人以為是凶多吉少,沒料竟然是陷在這天絕谷裡。
老頭說天絕谷本來有條山徑通往外界,可就那麼不湊巧,十幾年前坍方埋了山道,註定了一劍接下來的日子都得和這陰晴不定的老頭攜手共度。
「千堆雪乃延陵家獨門絕技,從來不傳外人,陸前輩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一劍額邊青筋暴露。
這老人家幾個月來不停在他耳邊碎碎念,一劍不想與這幾次差點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計較,哪有地方就閃哪去,可此人不肯放過他,竟是黏得比蒼蠅還緊。
「鐵劍門陸家與赤霄坊延陵家本就同出一脈,如此緊密無間的關係,你又豈能將老夫看作外人。」老頭纏著一劍整日,可即便費盡口舌,這性子比牛硬、脾氣比驢倔的小賊子就是不肯鬆口。
一劍不理他,徑自專注水中游魚,盯好獵物後彎腰伸手撲了進去,起來時渾身溼淋淋,卻還是兩手空空。
「……」這些日子他總是餓得頭昏眼花,老頭沒待他傷好便將他趕出小屋,他天為蓋地為床,露天席地倒是睡得挺自在,但就是每日三餐都得來抓魚,有時撈了一整天才撈到那麼一條,叫他連魚骨頭都想吞下肚裹腹。
「小賊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頭和這死小子磨了大半天,什麼好聽話都說了,就不見此人動搖念頭,他氣得七竅生煙,一躍過去將一劍踹入水裡,壓著他的頭讓他爬不起來。
只見湖面上無數水泡冒出,一劍努力掙扎,老頭卻是怒聲連連:「說不說、說不說?不說我就取了你這條小命,叫你連魚也不用吃了!」
一劍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口水,鼻子腦袋也嗆得發疼,本被壓著的他忽然向下一潛藉著水流滑了出去,老頭急忙扯住他的衣服把人揪了,於是一老一少就這麼又在湖邊激烈打鬥起來。
最後一劍被打得鼻青臉腫內瘀外傷,而後給老頭拖上岸,一把狠狠按在地上。
即便屢次敗北,一劍眼裡的火光不但不曾熄滅反而越燒越旺,他怒視著老頭,抿緊的豐厚雙唇在說著他從無透露延陵家之秘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