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沒有騙你吧?”
質子的耳朵動一動,露出一個“你騙不了我”的表情。
長安君招架不住,只得愁眉苦臉地道:“行了,實話告訴你吧,前兩日我都叫朱姬在堂上演奏給大夥兒聽,今日是最後一日了,我就自個兒欣賞欣賞,這也不行?”
“行,當然行,不過長安君有沒有興趣跟我賭一把呢?”
……賭?我和嬴風對望一眼:誰不知道我家公子身無長物,再沒什麼可以用來當賭資的了,這一次要和長安君賭,他是打算把我押上去,還是打算押嬴風?
我覺得我的可能性大一點呢,嬴風的用處很多,而我除了吃,啥都不會。
長安君奮勇搖頭,他搖得那麼用力,我都懷疑他那根細細的脖子會撐不住,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折斷的跡象,反而聽見他說:“公子,在我邯鄲,人人都知道我好賭,也擅賭,可是公子,我實在想不出,可以輸給公子什麼,公子又能輸給我什麼?”
這話說得多圓滑呀,前一句是虛的,後一句才實在:你能輸給我啥呀?誰不知道你嬴異人窮得只剩下一套衣裳,一個下人?
這話比方才侍衛的拒之門外要委婉,但是一樣難堪,我忽然想:這些年,質子一個人在邯鄲苦苦支撐,這樣的難堪,只怕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心裡忽然難過起來,雖然他笑的時候很無賴,看起來也很無賴,有時候做的事也很無賴,可是身為王孫,落到這一步,也是辛酸的吧。
最初的時候,誰不是心比天高?只是被一步一步逼到這等形容,其中酸楚,怕是這許多年裡,都沒有人能夠替他分擔吧。
我越想越難過,脫口道:“不如公子把我押上吧。”
——如果押的是嬴風,那他以後出行,連個駕車的人都沒有啦,但是押的是我,嘿,我要走,這小小長安君府還能留下我不成?我傲氣十足地打量一個人間的王侯府邸,老實說,精緻小巧是遠勝我龍宮,但是壞也就壞在精緻小巧上了,容我秀口一吐……估計還擋不了我一口水。
話一出口,當場三人都變了顏色。
長安君捋著鬍鬚上下打量我……毛骨悚然的目光,毛骨悚然的笑容,最後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音:“這丫頭倒有幾分伶俐——是公子新買的嗎?都會些什麼呀?彈琴、唱歌、跳舞?公子的眼光,我倒是信得過的。”
“她不成。”嬴風鐵青著臉打斷他,“押我還差不多。”
長安君冷笑一聲:“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嬴風忿忿,卻被質子的目光壓住。質子不可置否地看他一眼,又回頭看我,低聲道:“小淘,你信我麼?”
他看得太認真啦,我聽見自己的心怦怦怦亂跳,就要跳壞了一樣,趕緊應道:“我信你。”
“好。”質子別過臉去和長安君說話,可是那一個剎那,我看見有微光在他眼睛裡一閃——是眼淚嗎?我懵懂地覺得,我這樣說,他是很歡喜又很難過的,可是我沒覺得後悔。
倒是嬴風,臉色一直很不好看。
賭約(1)
質子要與長安君賭的是箏技,他說:“我能比朱姬彈得更好。”長安君自然不信,說話時候免不了多看我幾眼,一臉舒心得意的模樣。
我抓抓頭皮。其實我也覺得,朱姬的秦箏已經彈得很好,雖然質子吹牛說他的箏技獨步海內,反正我是不信的,倒是嬴風,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但是明顯鬆了一口氣。
哎,人的心眼真小。我想,回頭我把早上偷藏起的半個芋頭讓給他吃好了,免得他老一張臭臉——值得氣成這樣麼?
長安君將我們三人引至後廳,廳中設幾,几上有箏,箏色暗暗沉,有極淡極淡的香,彷彿一層薄的煙籠於箏板之上,細看,弦輕如絲,晶瑩細潔,猶如透明。我在箏上比一比,覺得一爪子下去,啥都沒有了,挺可惜的。
坐於箏前的仍是昨日的白衣少女,面上也仍然蒙了厚紗,白玉般的肌膚,嵌兩點寒星,美是極美的,但是總讓人覺得冷……真是挺冷的,我抱住自己的胳膊,嬴風立刻察覺,問:“丫頭,冷了?”
質子叫我小淘,他叫我丫頭,感覺真奇怪。
我點點頭,他在我耳後吹了一口氣,空氣裡頓時燥熱起來,這點本事,倒和我家二丫頭很像呢……莫非是老二來了?我有點驚惶地四下張望,並沒有其他龍,也許是錯覺。
而箏前少女微抬了頭,一雙清水盈盈的眼定定地看著質子:“公子要與我一較高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