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的。
可是,緊接著我卻聽到了從土坡上面傳出的一串惡毒的笑聲,並且在抬頭一眼之間便看清了我的“仇人”孬蛋正坐在跟馬天翔並排的一個位置上,臉上掛著醜陋的笑容……那麼剛才發生了什麼?我不猜都明白了。
真是舊仇未報又添新恨!看來他是不想放過我了!
此時此刻,我已經“出離憤怒”了,這憤怒令我一氣呵成地做出了一連串令圍觀者眼花繚亂的動作:我也回敬了他一個一躍而起——其結果是一把便將他拉了下來;我也回敬了他一個伸腳猛踹,朝死裡踹——直到那張野蠻而囂張的臉上掛了花,全是血!
盧福根也不失時機地朝著孬蛋的身上跺了兩腳……
他滿臉是血的原因是因為鼻子破了,鼻血多多……
當他在以手擋臉動作中發現自己出了那麼多的血時,這位小流氓無產者的並不堅定的革命意志開始動搖了,躺在地上央求我說:“索索……別打了……別打了……”——他這一叫,我竟心軟了,我在一瞬間裡,心中竟然湧起一絲絲溫暖潮溼的感動:四年了,他還能夠記住我的名字——還能記住這個已被學校廢掉的小名!
我也回報似的叫起了他的名字:“孬蛋,賊你媽!你服不服?”
他還算有種,猶豫了好半天才說:“……服!”
我又大聲命令道(為了讓上面的人全都能聽到):“孬蛋,叫爺!”
他也還算有種,在猶豫了更久之後才勉勉強強地叫出聲來:“……爺!”
這一場從天而降酣暢淋漓的“復仇之戰”的最終結果是:我當了一個學期的班長之職被擼掉了。還被勒令在全年級面前在早操結束以後的那個時間做檢查。那份由我念出來的檢討書由我的“乾媽”——邢阿姨幫我寫的,蘇老師評價說:“檢討得還算深刻”——廢話!一個文革前最後一屆中文專業的大學畢業生並在單位辦公室做秘書的,寫出的檢討能不“深刻”嗎?乾媽雖然幫我寫了,但對我所犯下的上述“錯誤”還是感到十分驚訝並且不能接受,很顯然:她是討厭暴力的。“乾爸”則毫不含糊地稱讚我說:“打得好!男孩就該有個男孩樣兒!男孩小時候不會打架,長大以後也不會有大出息!”當即又遭到“乾媽”的一通數落。在我做檢討的場合中,盧福根也遭到了點名批評,罪名是“違犯校紀校規,私自潛入防空洞”。
中國往事 第六章1975(10)
這一架真是打得太痛快了!
當時當地拳腳上的那份快感自不必說,它所帶給我的一腔惡氣大吐的感覺讓我心甘情願滿不在乎地承擔了後來的那一切。這一架把我打成了老師眼中的“壞學生”,反而讓我感到了解脫和自由!我可以按照我的本意來做我自己了!
在此期間,也只有一件事讓我遭受到了一小點精神刺激:“復仇之戰”上演後的第二天上午,我們正在教室上課時聽到外面有人嚷嚷,是一個操著河南口音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尖利刺耳,蘇老師停止講課,走出教室去看了——原來是孬蛋他媽跑到學校裡來了,堅決要求校方對我進行從嚴從重的處理,我始終沒有看見當年老能見著的她——今天的她只作為一個難聽的河南腔存在於教室的窗外,在對蘇老師(肯定還有三班的那個男老師)哭訴著:
“老師啊!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這娃兒真是太壞了呀!看把俺娃兒打成啥樣兒了?!他小的時候俺娃兒還老把他領到家裡來玩,我還給過他饃饃吃,這真是恩將仇報呀!那娃兒天生就是一個壞種!沒娘,他娘在他可小時候就死球子了!被俺那坑裡頭一個老婊子帶著——那個老婊子解放前可是在粉巷掛牌當過妓女的,後來給國民黨一個反動軍官做小,這才從了良,你們說:這娃兒從小跟著她能學到啥好?不瞞你們說,不是俺覺悟低講迷信:這娃兒還是個災星,跟誰誰死!自打他生下來,他媽死了,他爺他奶都死了,最後,把這個老婊子也給剋死了……”
那天上午的那一節課,窗外這個可怕的聲音一直持續著,教室裡頭一片安靜——這說明所有的同學都在仔細諦聽:我的出生、我的身世、我的過去、我的罪孽……在那漫長的時刻裡,我的臉熱一陣冷一陣的,肯定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的,平生頭一次體會到了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的想法——乾脆就讓我像盧福根那樣鑽到那個快要塌掉的防空洞裡不出來算了!
我是一個災星——這個巨大的陰影投進了我的內心!
大約一週以後,這件事情似乎已經過去了,這天下午放學,當我們班排著隊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因為個子最小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