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女工的見面顯得十分親熱,問長問短問寒問暖的,看來他們確實很熟,舅婆將電話中已經向對方講過的用意重又講了一遍,這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顯年輕的女工說:“這有什麼麻煩我的?!大姐您瞧您客氣的,跟我還講什麼客氣嘛!我這人都是您大老遠從東北招來的,這兩年孩子他爸過世後啊,您也知道:我這擔子可就重了,一個人還真有點忙不過來,上您這兒登門拜訪的時候少了,可這心裡頭還是老惦著您的,我們家老大不是跟你丫頭在一個班嘛,回來老跟我提來著,說你們家丫頭在學校表現好,還是紅衛兵小隊長啥的……二民,你好好跟大媽家的弟弟玩兒啊!別打架!”
舅婆對黑得像塊炭似的二民介紹我說:“他叫索索,跟你同歲,你們以後就在一起好好玩兒。”
我注意到:二民隨他媽進來時腳下還有東西——是盤帶著一隻已經踢得髒髒的小足球,現在還在繼續耍球,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直到離去之前才猛地抬起頭來問我:“你會踢球嗎?”
“不會。”我照實回答。
“笨蛋!”二民脫口而出。
“什麼笨蛋?瞧你這孩子,人家可以學嘛!你好好教教弟弟。”二民媽說。
“是啊!我們家這弟弟可聰明瞭,沒上學就認識好多字,還懂得好多地理知識呢,你好好教他一定學得很快的。”舅婆說。
“你記住了:明天早上8點,在足球場,我們6號樓跟8號樓比賽。”這母子倆已經走到門口了,二民才回過頭來對我說。
送走這母子二人,舅婆和我剛回到屋內把門關上,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的“娘娘”走了出來,對著舅婆說:“媽,別叫索索跟著大民他弟玩,會學壞的……”
“怎麼就學壞了?”舅婆說,“你這孩子,就是從小受到你爸滿腦子的資產階級思想的影響,看不起工人階級,怎麼跟著工人的孩子玩就要學壞了?”
“媽,您看您,又扯到哪兒去了?”“娘娘”說,“反正那個大民可是不怎麼好,挺陰的,還在男廁所的牆上鑿了個洞,偷看女廁所……被我們班男生逮著過一次……”
“大民是大民,他弟是他弟,你說二民那麼小個孩子能教索索什麼壞的?再說,索索在西安城裡,跟一幫撿垃圾的孩子都在一起玩兒過,也沒見怎麼學壞……”
……
第二天一早,在大人們去上班上學之前我便起來了,和他們一起吃過早點,舅婆教我如何開門後就把一把鑰匙掛在了我的脖子上,步行去上學的“娘娘”還順便將我送到了距此不遠的足球場,她剛離開,二民和一夥孩子帶著球就來了,接著又來了更多……
有人瞅著我問:“這誰啊?怎麼沒見過?”
“新來的,是從西安城裡來的,他現在住在5號樓,就算我們6號樓的人。”二民衝他們說,然後走到我面前:“你不會踢,就派你把大門,你見球過來就用手抓,別讓球滾進門裡就行。”
這場並不正規的樓際兒童足球賽就這樣開始了,踢的並非大場而是相當於大場四分之一的一個小場,我守的門也並非大門而是相當於大門三分之一的一個小門,在我眼裡,這幫個個曬得黑黝黝的小孩真是踢得太好了!腳下全都有活兒!我站在守門的位置上直看得眼花繚亂——很快我就瞭解到:這個“軍工城”是全省足球運動開展得最為普及也是最有群眾基礎的地區,因為有一半以上的職工都是從足球強省遼寧遷或招來的,把那邊的足球傳統帶了過來,歷屆的市隊、省隊裡有很多隊員都是“軍工城”的子弟,廠際、校際間的足球比賽經常舉行,最有基層性的大概就是我們這種樓際間的低齡組兒童比賽。
我第一次觸球不是我主動的,是被一個來球砸個正著,砸在臉上,砸得我眼冒金星,鼻子也酸了,眼淚也出來了……引來四周一陣鬨笑。
這是我的第一場足球比賽,作為守門員,我丟了不少球,但也抓住了不少球。隨著比賽的持續,我也越看越明白越來越適應了。二民是我們隊的頭號球星,我們隊的進球幾乎都是由他一人包辦,在雙方踢成4∶4的情況下,他又進了一個球,而我又一次把對方的一個球死死地抱在懷裡,任憑一隻狠毒的小腳丫怎麼踹也不撒手……這時,比賽結束了,不遠處子校的課間操的音樂響起就是比賽結束的“哨聲”(這是比賽雙方在事先就商量好的)……
中國往事 第三章1972(5)
我們贏了!我稀裡糊塗地還成了獲勝的主要功臣。
踢完球,大家都口渴得要命,準備各自散去回家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