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見你了,你到哪裡去了?”
“我去幼兒園了。”
“那你可是享福去了——幼兒園多好啊!”
“不好!屁!我再也不去了!”
“那你還能去哪裡呢?”
“我……在家玩!”
“這孩子!瞧你說的,那誰來給你做飯呀……”
我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接了冰棒和找給我的五分零錢,跑開了……
這天傍晚,我和父親剛吃完我們從外頭帶回來的小籠包子,四妞就來了,來請父親到她家去一趟,說是她那瞎奶奶叫她過來請的,說是有事要和我爸商量。我沒有跟去——羊羊和虎子他們還等我去找他們玩呢。等玩到天黑回到家,父親問我:
“索索,那個賣冰棒的常奶奶想帶你——你願意嗎?這樣你就可以不去幼兒園了。”
我自然是答應了——我以為如此一來就可以回到祖母帶我的那個從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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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往事 第二章1971(3)
至於常奶奶為什麼要透過四妞家的瞎奶奶找到我父親談這事兒,我在當時是沒有興趣知道的。後來才聽說:這個小老太太除了冬賣紅薯夏賣冰棒外,主要就是靠給別人家帶小孩為生的,長期以來,竟在這一片帶出了名氣,四妞從滿月以後到會走路前就是送到她家被她帶著的,因為四妞自己的奶奶是個瞎子嘛。我到常奶奶家以後,常聽她唸叨說“四妞小時候”如何如何——每次必提這丫頭滿世界找土吃的事兒:原來她生下來就這樣啊!對於常奶奶的身世,父親也從四妞的瞎奶奶那裡瞭解到一些:人是浙江人,口音有點怪怪的,解放前曾做過一位國軍團長的幾姨太,這個團長後來隨軍去了臺灣,她在解放後嫁給了一位拉板車的,其夫身強力壯但卻十分短命,已經死了快有二十年了,常奶奶的家裡還有一個十七歲已經上高中的女兒,但並非是她親生,常奶奶自己沒有生育能力,這個女兒是她二十年替別人帶孩子的最大回報:從小帶大的這個女孩越帶越有感情,再也不願回到她的親生父母身邊去了,就留下來做了她的女兒,連自己的姓都改了,叫常紅……
五一一收假,父親就把我送到“六號坑”的常奶奶家去了——是一間破舊不堪的土坯房子,家徒四壁叫人辛酸,就算在這個十分典型的貧民窟裡,她家的條件也算差的。這時的父親尚未做出最後的決定,他的假期尚有一週,準備在一週之後再看我的反應,所以對保育院那邊,他也只是讓陳曉潔他爸給我請了一週假。
我去常奶奶家的第一週,因為父親還在家,晚上我是要回到自己家裡去睡的,白天父親到單位機關去時,我又是和羊羊、虎子他們一起玩的,就在我們家屬院裡玩,所以這第一週裡,我也就是每天到常奶奶家去吃上一兩頓飯……這個感覺真的像是回到了祖母在的時候,而且更加自由,我當然是樂得如此了!父親去野外的前兩天,從機關單位下班來接我時,常奶奶家已經開晚飯了,父親走進屋來正好看見我把一大塊紅燒肉朝自己嘴裡送,面前還有一小碗白米飯,我一邊嚼肉一邊對他說:“爸爸,奶奶做的紅燒肉比館子裡的魚香肉絲還好吃!”於是,他便在心裡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聽父親說,他在當天晚上專程登門前去把這個決定告訴陳曉潔他爸時,陳曉潔正好被接回家來,一聽我不去了,當場就哭了起來——我聽了嘿嘿一笑,覺得她怪可憐的。
我童年之中的“幼稚園時光”到此便徹底結束了。
第二天是我五歲的生日——原來父親是要給我過完這個生日才走!剛好是個星期日,父親又帶我度過了上公園下館子進電影院看革命樣板戲的充實而快樂的一天,在這一天裡,父親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索索,你五歲了!你五歲了啊!很快就長大了!”——我增了一歲的感覺令他振奮,他恨不得我一下子長到十五歲二十五歲去吧?那時候,我的一天天長大一定成為了父親生活下去的最大信念!
這是我真的長大以後才會瞭解的:我在那一年裡自己炒掉了本省最好的幼兒園,對紅色小貴族的生活毫不喜歡,實際上是為家庭的財政開支做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那個保育院每月需要交20塊錢(這在當年真是貴得有些可怕),而父親每個月的工資是58塊5,他還得給在上海的崇明島上接受勞動改造的外公外婆寄上10塊錢去(母親走了依然如此),自己就靠剩下的那點錢外加野外補貼吃飯了,後來我聽跟父親在野外一起工作過的司機班的大李叔叔說:他平時吃得很省,逮著一次公家請客的機會就飽吃一頓,有